第31節

  酒鬼一把甩開馬中楚,瞪圓了眼睛道:「我弟弟怎麼在你家的,你還沒有給我解釋清楚呢!」
  馬晉龍幫他乾兒子辯解道:「肯定不是我家中楚干的,你弟弟雖然傻,但也算是跟傳香中楚一起長大的玩伴呢。怎麼會下得了手?」
  酒鬼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他連他媳婦的底細都沒弄清楚,怎麼知道她不會傷害我兒子呢!你們幫我看好我弟弟,我得馬上回家一趟。」
  馬晉龍道:「你一個人去怎麼成?」
  大胖子立即道:「我剛才跑得不行了,再走不動了。」
  不知道是什麼心理促使我自告奮勇道:「我去吧。」
第088節 曲線
  酒鬼看了看我,用力的點點頭,彷彿我是要跟著他去赴一個危險重重的鴻門宴似的。而此時的我對那個漂亮的新娘子沒有任何戒備心理。在我心裡,她就是一個來自外地、被本地人所不容的弱女子,別無其他。等馬傳香出現,所有的一切疑問都會如春天的冰一樣化解開來。而這位女子,將跟她的又醜又老實的新婚丈夫過上平平淡淡的日子。她拋棄城市裡的繁榮和舒適來到這個偏僻的山村,必定會得到她追求的那種幸福。
  爺爺向來樂於助人,簡單的囑咐我幾句便叫我跟著酒鬼去他家看看。
  我走到門口,剛準備抖抖身上的雨水,擦擦腳底的泥巴,酒鬼就不容分說拉住我鑽入雨簾中。
  我只好跟著跑起來。可是腳底已經粘了太多的黏土,跑起來非常耗費力氣。幾分鐘之後,我就上氣不接下氣了。
  「歇……歇……一會兒,好嗎?」我雙手叉腰,彎下腰來拚命地呼吸。空氣中混合了雨滴,似乎空氣也因此變得厚重,我感到窒息。
  酒鬼揮舞著手,表情誇張,不過同樣上氣不接下氣。他道:「快點,不能歇的。她很可能要害我兒子!去晚了就糟了!」
  我擺擺手,道:「不……不會的。」我本來還想說,就算他弟弟是被那個女人害的,可是那也是因為女人來的頭一天他弟弟表現異常,就算馬傳香的失蹤也是那個女人使了手段,可是那也是因為馬傳香那晚看到了她臥室裡的異常。而他的兒子跟那個女人沒有半點厲害衝突,照我的邏輯,那個女人自然不會加害酒鬼的兒子。
  可是我當時實在喘不過氣來,自然說不出後面的話來,只是呼哧呼哧的呼吸,感覺到肺都被雨水打濕了。
  酒鬼著急得不得了,跺了跺腳,道:「那你先在這歇一會兒吧,我先去,你歇好了快追過來。」還沒等我點頭,他就噠噠的跑了起來。
  他剛跑十來步,腳步聲就消失了。
  我以為是雨聲太多,掩蓋了酒鬼的腳步聲。側頭一看,酒鬼傻愣愣的站在不遠處,不朝前跑,也不返回來叫我。
  頓時,我心下生疑,拖著腳步靠近他。
  我剛想叫他的名字,立即被另一個人影震懾住了。我知道了酒鬼為什麼會停下來。
  難道是她?不對,到底是她還是他?那個人影是不是我在赤腳醫生家門口看見的那個?由於之前看得不是很清楚,我也無從分辨。
  那個人影被雨簾遮擋得模模糊糊。
  「妖……駱麗麗?」酒鬼口舌不清的說道。酒鬼站在我前面,比我離那個人影近多了,也許他已經看清了那個人影。
  那個人影從雨簾後面走了出來,就如古人從一扇屏風後面走到了屏風前面。我看清楚了,果然是那個妖艷的女人。她面帶微笑,額頭上粘著濕漉漉的頭髮,衣服極盡可能的緊貼在她的肌膚上,曲線展現到極致。
第089節 勾去了魂魄
  如果不知道她去過酒鬼的家裡,而酒鬼的家裡此時只有他兒子一個人的話,我肯定會認為傻愣愣的酒鬼是被這個妖艷的女人勾去了魂魄。
  雨這麼大,她為什麼手裡連一把傘都不打?
  「酒號子。」女人向酒鬼打招呼道,「你弟弟呢?」
  酒鬼的身體晃了一下,又定定的不動了。
  「已經送到赤腳醫生那裡去了。」我代替酒鬼回答道,感到嗓子裡發癢。
  她瞟了一眼酒鬼身後的我,手掩住嘴巴笑了笑,然後扶住酒鬼的肩膀,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說得非常清晰。如果那句話是從村裡其他女人嘴裡說出的,說不定酒鬼會洋洋自得的點頭。可是這句話從這個女子嘴裡說出,酒鬼非但沒有笑,反而雙腿篩糠似的抖了起來。她嬌喘微微道:「酒號子,你的兒子真可愛呢。」
  或許她也剛剛跑完一小段路,說話的喘氣聲很明顯。
  她沒有理會酒鬼的異常反應,給我一個淡淡的笑,抬起腳步向馬中楚的老房子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裡了。
  我看著她離去,然後回過頭來看酒鬼。酒鬼仍舊傻愣愣的立在原地。我靠了過去,輕輕推了推酒鬼,問道:「酒……呃……你怎麼了?」我不好當面叫他「酒號子」或者「酒鬼」,而他的真名我還不知道。
  他像是被我突然驚醒,大叫一聲:「不好!」
  他撒開了雙腿朝家的方向跑起來。我被他這一驚一乍弄得懵裡懵懂,只好一路跟著他跑。雖然我自認為身體比他強多了,但是根本追不上他。隱隱約約中,我彷彿看見他的身子拉長了一般,從地上蹦起又落下。
  等我追到他家門口,看見他抱著他枯瘦如柴的兒子哭泣時,我才後知後覺的知道了酒鬼剛才的一驚一乍。
  酒鬼的兒子在他父親的懷抱裡嗚嗚的哭泣,臉上除了稍顯蒼白之外沒有其他怪異的地方。可是,當酒鬼將他兒子的手拿到我面前時,我驚呆了!
  若不是看見一截骨頭從皮肉下面刺了出來,我絕對不會認為那隻手上的血是這個可憐的孩子的。他的手上皮膚剝落的狀況跟酒鬼的弟弟幾乎一模一樣!不過幸好他只有手上的皮膚爛了,其他地方暫且沒有大礙。
  我打了一個寒戰。
  「是她!是那個惡毒的女人!是她幹的!」酒鬼渾身戰抖,表情扭曲變形,「我知道她誇我兒子可愛是沒安好心的!她是在威脅我哪!」
  這個可憐的孩子兩眼無助的看著他的父親,哆嗦得如被雨淋濕的小雞。嘴裡發出含糊的嗚嗚的哭泣聲。
  我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火熱如炭。我急忙道:「他發高燒了。我看我們先把他弄到赤腳醫生那裡再說吧。」
第090節 一股腥味
  酒鬼咬著嘴唇將兒子背在身上,用一雙大手將兒子的屁股托了托,然後囑咐我在後鎖上大門。他自己先跨出門檻,跑向我們走來的那條路。
  我急忙隨後關上門,鎖上鎖,很快就追上了氣喘吁吁的酒鬼。我從背後看見酒鬼的兒子那雙爛枯葉一般的手,胃裡湧起一股腥味。
  酒鬼見我追來,又用力的托了托背上的兒子,騰出一隻手來擦臉上的雨水。他的表情很難看,被雨水一淋,整個兒就像一塊正在融化的蛋糕。
  我見他非常吃力,便問要不要我幫忙替換一下。他堅決的擺了擺手,道:「如果是扛稻穀或者梨耙,我會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身上的人是我兒子,我一定要自己來保護他。」由於背人和在泥水裡走都是很耗費力氣的事,他的語速很快。但是說出的話字字如釘,句句似鐵。
  想不到經常一幅爛醉如泥模樣的他居然還有這樣偏執而偉大的想法。
  「我妻子也離開了我們,我的親人就只有兒子和弟弟。就算拼了命,我也要不讓他們受別人的傷害!」他恨著聲說道,而後深深的吸氣,更加奮力的朝前奔跑。我都幾乎跟不上他的腳步。
《剝皮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