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當一個女人到河邊趕鴨子的時候,天還沒大黑,河面飄著幾團衣服,女人還以為是上游誰家的衣服落下了。當她發現似乎那些衣服的下方還隱藏著手腳後,女人瘋狂的衝向了岸邊,衝向了自己的家中。
  幾乎是全村的人全部到齊了,包括上頭那個半山腰的村,男人們抱著冷冰冰的孩子屍體發呆,女人們拉扯著娃娃的衣服哭得昏天喊地。
  因為那所學校並不具備寄宿制學校的基本條件,所以這件事如果放到現在絕對是重大校園安全事故。可是在那個年代,在法制觀念相對落後的農村,還是有人為了頭頂的烏紗帽偷偷用另外一種方式悄悄解決了這個難題,那個看門兼食堂的老大爺作為替罪羊成為家長們怒氣宣洩的對象。
  有人開始說半夜裡經過那道石拱橋能夠聽到下面有孩子的嬉鬧聲,也有人說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親眼看見有三個孩子渾身濕漉漉的坐在河邊哭泣。
  一下子死了三個學生娃,那所學校沒有人敢去上學了,女人們也不敢在河邊洗菜洗衣了,生活在下游的人們開始靠井水為生,尤其是住在那河邊的幾戶人家據說晚上經常可以聽到有孩子在河裡喊救命。一時間,整個人心惶惶,各種要索命的傳言漫天飛舞,大人們都把自己孩子鎖在家裡不讓出門,唯恐做了替死鬼。
  查文斌的出山,不是村裡人喊的,也不是他主動的,而是縣裡某個高官被整的沒辦法後再金館長的陪同下找來的。
第283章 釣水鬼(上)
  此次落水事件,對於村裡人來說不是一件小事,查文斌原本有意開始慢慢淡出人們的視線,可是無奈之下只好再度出山。
  三個小孩裡頭有兩個是堂兄弟,年少夭折的孩子,尤其是這種橫死的,說不上凶,但是卻也麻煩。孩子貪玩的天性注定了他們死後依舊,也許他們在找同伴的時候就盯上了村裡某戶人家的孩子,其實他們本沒有害人之心,可這無心之舉卻會要了別人的姓名。
  因為事發已經大約過了半個月,落水的孩子也都被家裡人帶走安葬。一般小孩的過世是不會擺白事的,通常都是自家人悄悄挖個坑給埋了,因為自古就沒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道理。
  三個新立起的小土包便是矗立在那個半山腰村子的對面,也許再過十年,剩下的就只是荒草了。
  那所學校查文斌是知道的,村裡人都是從那兒過來的,那個地方的風水如河圖所言確實不怎麼好。
  河道在此處是一個半月形,中間形成了一個水潭,這在風水學上被稱為殺人潭。月牙似刀,水潭則是落頭處,若是沒那石橋和成片的柳樹倒也無妨。
  那道石拱橋恰好連接著通向學校的小路,橋本屬陰,俗話說白天給人走,晚上給鬼過。所以老一輩的人經常會叮囑夏天那些在橋上納涼的人們,讓他們別超過十二點一定得回家。村子裡沒有特別好的地方可以幽會,大夏天的後半夜經常會有小情侶們在橋上談戀愛,但凡是在橋上私訂終身的,多半以後會有一些劫難。
  特別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橋,就非常容易出事,橋下終年曬不到太陽,又受水流影響,所以橋底是非常陰冷的,再加上河口多半又是迎風面,所以這些地方都是髒東西們的最愛。
  柳樹條如果折下來能夠有驅鬼的作用,一些跳大神的經常會用柳條抽打那些看似被附體的人,但是柳樹本身卻是屬極陰的。柳樹多半是栽種在河邊,水屬陰,聚陰而生的柳樹自然免不了沾上陰氣,過去柳樹林都是成片的,那些個地方白天看似風景如畫,可晚上要你進去呆著,八成是會遇到你不想遇到的東西的。
  越老的柳樹越發厲害,那些歪著脖子,殘缺著身體的柳樹,樹皮開裂,樹根盤根交錯,如果拿掉那被詩人稱頌的柳枝之後,它不會有半點美感,所以柳樹林也被稱作是聚陰地。
  學校旁的那塊柳樹林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人種下的,很早的時候林子裡死過一個人,那人跟查文斌還要大上十來歲。
  柳樹很容易被蛀空,這片林子裡最大的柳樹能兩人合抱,曾經村子裡頭有一個腦袋有問題的人大冬天的爬進了其中一個樹洞裡睡覺,結果當家裡人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大雪融化後,他就跟鑽進了冰箱裡的一般,活活凍死。
  河圖在學校裡的時候就覺得這地的風水不咋滴,回去後也跟查文斌說過。但是查文斌跟他的解釋是,此處設立一個學校確是恰好。風水學上認為學校是正的象徵,莘莘學子們的朗朗讀書聲是最積極向上的代表,可以壓倒一切,用來鎮壓這種風水歪地是再也合適不過的,沒想到終究還是出了問題。
  古老的石拱橋上已經沒有人敢來坐著了,十月下旬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查文斌受人所托準備做一場法事。一大早,那幾個落水孩子的家長便提著各種禮品來到查家,他們希望這位久不出山的道爺能夠超度一下死去的孩子。
  查文斌不斷沒有超度,而且幹了一樣讓這些家長非常接受不了的事,那就是把這些埋進土裡不過半月的孩子屍首全給挖起來。這件事幾乎遭到了所有家長的反對,但是查文斌說如果你們不肯挖,那麼這法事他也不會做。
  雖然查文斌的名號是響徹千里的,他的事跡別說村子裡,就是省城裡頭也廣有流傳,為了盡早息事寧人,不停得有人去給家長們做功課,但是家長們實在想不通查文斌這麼做的道理。
  最後查文斌只說了一句話:「你們要是想讓自己的孩子在水裡浸泡一輩子,那就別挖!如果不信你們打開墳墓瞧瞧,看看裡面的孩子是不是從頭到腳都是濕的。」
  事情最終的轉機是來自於一位家長夜裡受到他兒子得托夢,夢中他的兒子站在他跟前,髮梢不停得滴著水,衣服上,褲子上,鞋子上,臉上,總之所見之處都是水,那衣服上面的水,怎麼擰都擰不幹。
  後來,那位家長第一個打開了墳墓,撬開小棺材一瞧,果真,自家孩子的屍首已經完全被棺液浸泡,屍體正漂在水面上。要知道,墳地可是在山脊背上,這裡是不可能有河道的!
  另外兩家聽說情況後,也打開了各家的墳墓,裡面的情況基本相同,三個孩子的屍體全部泡在水中,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這些孩子的屍體一點也沒有泡的發脹的感覺,撈起來的時候就跟剛從河裡落入一般。
  法事的地點就選擇在那橋上,因為是村裡的事情,所以那天來幫忙的人很多,搭檯子,設棚子,還有各種看熱鬧的圍著橋上水洩不通,近處的那幾乎人家陽台上屋頂上都站了人。
  河圖那天只是作為一個看客,這是查文斌第一次在他面前開壇做法,他要學的有很多。
  選擇那幾個孩子落水的地方,查文斌讓人在水面上用毛竹紮了一個筏子,並且固定住。筏子上擺著酒肉熟食若干碟,還有兩碗倒頭飯,倒頭飯上插著香,這算是給那三個孩子吃的貢品。
  橋面上也搭著另外一個靈台,同樣也有酒肉貢品倒頭飯,就多了一些蠟燭紙錢和彩紙。橋的西邊已經被清空了人群,那個角落裡堆放著的是三個孩子的生前衣物,還有一點玩具和書本。
  有三塊臨時的小木板被放置在靈台上,上面寫著的是這三個孩子的生辰八字,一個大香爐放在前頭,裡面東倒西歪的插著孩子們的親人上的香。
  前半夜,查文斌就坐在靈台邊唸唸經文,每當他搖鈴之後,孩子們的親人則繼續上香。等到十二點左右,超子和卓雄還有大山便開始真正清場了。
  大部分的人都被趕回了家,留下的只有七八個青壯年還有村裡的一個負責人,孩子們的家屬只被允許各家留下一人,且只能為男性,其餘的則統統被要求關門閉戶。隔著近的那幾家在查文斌的勸說下也不得不抱著被子去親戚家裡借宿,看熱鬧誰都喜歡,可聽說要惹霉頭,那一准都跑的比兔子還快。
  臨近開工前,大山搬來酒食,請在場的人們吃喝一番,這些東西都是孩子們的親人拿來的,這也算是幫忙酒。喝了酒,吃了肉,就得替人辦事,不得有退路,這也叫壯膽酒,因為接陰這夥計,一般人是幹不了的。
  因為此處本就是聚陰地,孩童落水至此處,怨氣不能散。短時間內充其量也就發出點聲響嚇唬嚇唬路人,時間久了,必成一害,這就需要人為的把怨氣從這兒疏導出來,接引到別處去,這又不同與一般死後的超度,這也叫「釣水鬼」溺水而亡後形成的冤魂一般被稱為「水鬼」,死在水中的人幾乎都是投水自殺或者意外而死的,這些人的死都是不甘心的,所以既容易生成冤魂。冤魂不散不去,便會徘徊在淹死的地方,變成水鬼。
  然後它們就在水裡耐心地等待,引誘,或者是強迫人落水而死,來當自己的替死鬼,千百年來,水鬼無憂無慮的靠這個方法投胎轉世,擺脫來自地獄的苦難。可是終於有人找出了可以欺騙水鬼,引誘水鬼讓水鬼像釣魚一樣,被釣上來的方法,大家稱這個方法叫「釣水鬼」。
  河圖現在已經脫掉了身上的衣服,按照查文斌的吩咐,身上穿上了一套用桐油紙做的衣服,這玩意有個好處就是防水。河圖的衣服裡頭有個暗倉,裡面裝著三張查文斌事先寫好的紙符。
  既然是釣,就會有餌,這個餌不是別人,正是查文斌收的徒弟:童河圖!
第284章 釣水鬼(中)
  熄滅所有燈光之後,整個村子只見兩處還有光,分別是那橋上搖曳的蠟燭和河裡漂浮著的竹排。此時的河圖便在那竹排之上靜靜坐著,他的身邊散落著幾件小孩子們喜歡的玩具,河圖現在就手拿那些玩具並不時發出笑聲。
  天空中掛著半輪明月,河裡的漣漪讓倒映著的月光聚不能,散不得。岸上的漢子們靜靜的貓著腰,或盯著竹排,或看著查文斌。
  三個用紙片剪成的小人用細線吊著,查文斌的手中正拿著這些線,他人站在橋上,紙人則垂在水面之上。
  竹排上的蠟燭把這三個紙人的影子拉的好長,偶爾一陣河風吹過,那些影子便舞動起來。換做旁人家的孩子見此情景怕是要嚇得大哭的,可河圖卻很鎮定,今晚他是關鍵。
  那三個孩子河圖在上學的時候也認得,雖無交往,但頗有印象。河水本就不深,月光下,甚至可以看見河底的鵝卵石。
  這幅景象,很難想像出這河底會突然浮出一張臉來衝你微微一笑吧?
  若是一張臉也就罷了,可河圖現在面對的確是三張因為長期水浸泡過後發脹的臉。這三張臉已經完全扭曲變形,因為皮膚過度吸水造成的水腫和慘白讓人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不知何時起,頭頂的烏雲已經漸漸蓋住了那半輪殘月,河面的威風也悄悄停止。
  紅色的蠟燭燃燒的火苗「撲撲」向上竄著,也不知道是哪一支香燃燒後留在上面的香灰突然折斷掉進了水裡。「噗嗤」一聲,火與水的接觸,一團烏黑的頭髮開始慢慢出現了。
  河圖輕瞟了一眼,很明顯他已經看到了,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很快他便又鎮定了下來,繼續擺弄著手中的玩具。
《最後一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