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什麼問題?」週二叔急急問道。
「老周哥,你,你找我什麼事啊?」突然,遠處孟黑子帶著馬夫子來到,馬夫子此人身高一米七多,皮膚黝黑,絡腮大鬍子,身材壯碩且滿臉橫肉,若是再提著他那把殺豬刀,會給人一種非常凶悍的氣勢,但本村人都知道,馬夫子憨厚老實,就是心裡那點小九九也是出自他管家婆的調教,這句話正是馬夫子離老遠喊出來的。
看到馬夫子來到,週二叔立刻平復一下情緒,上前道:「老馬啊,這位是茅山宗師楊先生,讓你來是楊先生的意思,楊先生有問題要問問你,希望你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協助一下楊先生。」
週二叔此話一出,馬夫子頓時愣住了,視線掃視一圈,最後落在楊遠山的身上,馬上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尷尬地道:「咱是個粗人,也是個笨人,不過若能幫到你們老周家,咱也沒二話,楊先生有什麼想問的請問吧。」
楊遠山微微點頭道:「老馬哥過謙了,我想問老馬哥的是,您是否和孫家人是鄰居?」
「孫家人?這……」馬夫子聞聽楊遠山此話,頓時慌了神,而後看向週二叔,週二叔立刻補充道:「老馬,你不就和孫碾子家挨著嗎?」
馬夫子不自覺地咂了咂嘴巴,低頭左右看了一眼,有些支吾地道:「是……是啊,但不知道楊先生為什麼這樣問?」
我們這些人都糊塗了,而週二叔更加摸不著頭腦地問道:「楊先生,老馬和孫家人是鄰居不假,但是我們現在不是應該趕緊找孫碾子嗎?現在怎麼在老馬身上浪費時間……」
孫碾子就是蘭蘭的老爹大名,二貨是小名,農村人生了孩子為了好養活,很多都是取一個賤名,也就是小名,比如狗蛋、二憋、屎臭……現在孫家人唯一還活著的人,而且……已經活得瘋瘋癲癲,我已經好久沒見到他走出家門,村頭村尾恐怕再也看不到他在人群中調侃的笑聲了。
楊遠山搖頭歎了一聲:「我知道老周哥的擔憂,但孫碾子惹出這麼大的禍事,你認為他還會呆在家裡等著你去找他嗎?老馬哥昨晚沒有應承前來壓墳的活計,若是我說得不錯,這一定是孫碾子告誡你不讓你來的吧?或許他請高人前來佈置陣法害人的事也告誡你了,鄰居一場,他還不想害你,是嗎?」
馬夫子雙腿一軟,差點憑空癱坐在地上,但好在他迅速穩住了身形,急忙道:「我我我……我……老周哥,我真的不知道碾子要害你們周家啊,我……」
說著,馬夫子大臉通紅地耷拉著腦殼,卻是無法自圓其說了。
楊遠山步步緊逼道:「既然孫碾子告誡你而使你倖免於難,那就說明他並沒有瘋癲,請了一個如此厲害的高人,不但能讓周家人家破人亡,更會絕門絕戶,這樣的結果孫碾子雖然如願,但是如何保證那位高人不會怕走漏消息為求自保而陷害自己,所以孫碾子不會傻到連條後路都不給自己留,他要逃離這個村子,但又怕走的遠了就是被那位高人害死也沒個人撿屍首,所以他一定會把要去的地方告訴你,老馬哥,我說的對嗎?」
馬夫子猛然抬起頭,此時,週二叔的雙目已經佈滿血絲,但他還是強壓著怒火,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馬夫子面前,淚眼模糊地道:「老馬啊,哥在這裡求你了,現在只有你知道碾子去了哪裡,若是今晚找不到他,我們周家人可真的要家破人亡了啊,老馬,求求你告訴我們吧!」
馬夫子頓時張大嘴巴,忍不住叫道:「啊?老周哥,真……真的像你說的這麼嚴重嗎?這,這個孫碾子真是缺了心眼壞了腦了,人死不能復生,為什麼非要讓老周哥一家斷子絕孫呢?老周哥先不要急,趕快起來趕快起來,此事正如楊先生所說,碾子昨夜就連夜跑了,但在臨走之際的確告訴了我地點,我知道碾子在什麼地方!」
第十一章 符咒
楊遠山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已經被遠方的山峰遮擋,龍溝這裡的光線有些暗了,隨即看向馬夫子說道:「你一個人還不行,村子裡的漢子再找上兩個,三個人去接回孫碾子,切記一定要快!」
像是又想起了什麼,楊遠山再次囑咐道:「老馬哥,最好帶上你的殺豬刀!」
「呃?嗯……」馬夫子有些詫異,雖然不知道楊遠山為什麼要讓他帶上殺豬刀,但馬夫子沒有多想什麼,立刻重重點頭道:「先生的話咱記住了,老周哥你們都請放心,不出一個時辰我就能把碾子帶回來!」
說完,馬夫子大步走下山道,漸漸遠去……
楊遠山當即又說道:「老周哥,你現在立刻找人弄一些石灰粉來,別忘記帶上清水,既然村裡找不到硃砂,那便為我準備一碗黑狗血吧,最好在接回孫碾子前將這些所需材料全部弄來。」
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著令大家茫然無從,好在這些石灰粉什麼的並不難弄,週二叔對楊遠山的道行自然是深信不疑,所以楊遠山所說的話他沒有半點反駁和遲疑,立時招呼幾個莊稼把式去尋找石灰粉,而他自己則親自去弄黑狗血了,所謂人多好辦事,這麼略一安排便各自去忙活張羅了,場地內,則只剩下楊遠山、吳大先生還有我三人了。
吳大先生見週二叔他們都已走遠,這才開口問道:「楊先生,子時之前破解此陣還來得及嗎?」
楊遠山聲音凝重地道:「此陣的玄妙所在便是黑竹奇陣與壽棺內的屍體以陰煞之氣遙相呼應,若是貿然破解屍體身上的煞氣,那麼黑竹奇陣便會將方圓內的陰宅盡數毀掉,就連這條清水龍脈恐怕也會就此被破壞掉,但若是貿然破解黑竹奇陣,那壽棺內的屍體便會屍變,聚煞成怨,那樣的後果一樣很麻煩,所以此事急不得也慢不得,還必須要在子時前破解,現在只能希望一切順利,我倒是不擔心無法破解此陣,我擔心的……卻是那個佈置此陣的人,沒想到許久不見,他對我還是視若仇敵,唉……」
說完這些,楊遠山背負著雙手,緩步走到山坡邊緣,獨自仰首望天,此刻,我分明看到他的面容上湧現一絲複雜的憂愁之色,難道那個佈陣害人的人,楊遠山認識他不成?
我正在遐想萬千之際,卻見吳大先生舉止怪異地走到楊遠山身邊,說是舉止怪異,那是平時的他根本不該有的謹慎且恭敬,他在這一帶多少也是有些名氣的,若是提到土地廟的吳大先生,七鄰八村的人還是滿含敬畏的,只是他此時倒像個蹩腳的小媳婦,雙手不自覺地搓弄著在楊遠山身邊低聲說了什麼,由於他的聲音實在太小,而且距離我現在的位置也不近,所以我壓根沒有聽到吳大先生和楊遠山說了什麼。
見吳大先生嘀咕完,楊遠山竟是回頭上下打量了吳大先生一番,然後搖頭笑道:「多謝道友這麼看得起在下,只是我有祖師遺命在身,你既已修持其他道法,我密宗術法是斷然不能外傳的,呵呵……」
楊遠山為什麼會對吳大先生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莫不是吳大先生要向楊遠山學習破解黑竹奇陣的辦法?這樣的話……日後他在這一帶定然又少不了一番顯擺了,這個雞蛋殼剝出來的傢伙,除了摳門就是小氣,還總愛扮高人大師,不過這次他雖然弄巧成拙的把我弄成這樣,但這也說明他是個非常善良的人,不想我死吧,這個可愛又可氣的傢伙……
「來了來了!」週二叔的聲音適時傳來,見他雙手端著一碗黑狗血,邊走邊激動地喊道。
週二叔的身前,兩個莊稼把式抬著一袋非常沉重的東西,我想定是楊遠山所說的石灰粉吧,後面還跟著一個人,是孟黑子,孟黑子提著一個小木桶,裡面的清水由於路上的顛簸而不時散落幾滴出來,見孟黑子累得滿頭大汗,且不停地騰出一隻手擦拭汗珠,我急忙上前接應。
「初七,還是你夠意思!」這是我接下水桶後,孟黑子開心地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伸手拍了拍孟黑子的肩膀,笑道:「你為週二叔的家事忙前忙後,是你夠意思才對。」
「嘿嘿……」孟黑子如煤炭般的大臉上咧嘴露出兩排白牙,但就在他轉身之際,突然腳下被什麼絆到,我擠著眼扭頭看去……
「撲通!」……「恁娘!這裡怎麼有石塊啊?初七……」
楊遠山把石灰粉放在一邊,然後端著黑狗血來到法壇前,並對吳大先生說道:「道友若是不介意,可否在一旁護法?」
吳大先生聞言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連連點頭道:「甚好甚好,能夠從旁協助楊先生乃是在下的榮幸!」
楊遠山苦笑著搖了搖頭,將黑狗血放在桌案上,然後點燃三柱清香,我好奇心的促使下,忍不住上前看個仔細,只見楊遠山雙手捏出一個怪異的手印,向法壇拜了三拜,然後左手中指和無名指內彎至掌心,大拇指輕輕按住中指指尖,這個怪異的手印捏出後,楊遠山立時急急念出咒語:「吾將祖師令,急往蓬萊境,急召蓬萊仙,火速到壇筵,倘或遲延,有違上帝,唵,哈,哪,咆鬥!」
我不知不覺挪移到吳大先生身後,咂了咂嘴巴,用極小的聲音問道:「算命的,楊先生先前捏的是什麼手印呀?還是現在念的是什麼呀?」
吳大先生被我這麼一問,當真嚇了一跳,但馬上揮手小聲急道:「什麼捏啊捏的,那是掐,掐出的道指,咒語是開壇咒,小孩子不懂快走開,打擾了楊先生畫符後果很嚴重,若是符咒不靈驗可都是你的過錯喲!」
我連忙閉上嘴,若是因為我打擾而誤了楊遠山破解週二叔家的災厄,那我定會悔恨到死的,見我退開,吳大先生卻是一瞬間得意地一笑。
楊遠山拿出空白黃紙,並提起毛筆,點了點黑狗血,吳大先生突然適時問道:「楊先生,你這第一道符咒奉的是什麼咒哇?」
楊遠山左手頓時掐出一個怪異的指印,和先前在我肚皮上畫符時所掐的一樣,並隨口道:「第一道咒奉請斗姥天尊,第二道咒奉請諸天神將,有勞道友為我從旁護法了。」
不讓我多說話,臭算命的自己都不管好自己的嘴,我暗自對著算命的張口無聲地炮轟一番。
說完,吳大先生立刻老實地站在楊遠山三尺之外,謹慎地為其護法,下面只見楊遠山落筆開始畫符,口中急急念道:「天則靈靈,地則靈靈,左手持北斗,右手指七星,天上二十八宿是我領,頭戴三十六罡,腳踏七十二煞,吾是上界真人子,吾是下界解厄人,霽時吞豆人不見,霽時心豆便是正!」
第一道符咒一氣呵成,緊接著,楊遠山沒有停下,直接開始畫出第二道符咒,並同一時間念出咒語:「天地合我,我合天地,神人赴我,我赴神人,精氣合全,神氣合群,杳杳冥冥,天地濟主,聞呼即至,聞召即臨,焚香召請,功曹使者,遞奏神員,聞今召請,速赴壇前,仰頭傳香,拜請九天玄女,歷代流旅尊師,合諸仙眾,下赴壇前,有事相請,速去速來,急急如律令!」
接下來,楊遠山右手無名指從中指指背穿過,食指勾住無名指,指尖向下,大拇指、小拇指指尖皆收入掌心,中指朝上,此手印和先前在我肚皮上方點的手印隱約相同,只是當時我被身體內的煞氣鼓弄得疼痛難忍,所以沒有看清,這下繼續看著,只見楊遠山托起手印向上一尺處伸,然後向下點向畫好的符咒,連點三下,至此,楊遠山終於停了下來。
而他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一排細小的汗珠,不知為何,難道就這樣畫畫符咒也很累嗎?我自然不得而知……
第十二章 解怨
符咒畫畢,楊遠山微微鬆了口氣,他四下看了一眼,卻是如此的謹慎和不安,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難道這裡還有什麼值得他擔憂的嗎?當然,這都是我心中所想,還不至於上前詢問,況且此時此地也沒有我說話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