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那時候計生辦的人凶得很,遇到「超生游擊隊」就蠻橫的捆綁起來,押到醫院做結紮的手術。如果誰家「超生」了,計生辦的人就抄他的家,拆他的房。雖然在現在看來,逼人結紮到這個地步沒一點人性化,但是在當時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事。
所以,爺爺有些東西輕易不說出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張九道:「我聽說過數術可以應用到養蛇和種田中去,但是沒有聽說數術還可以預測這些東西。」
爺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九,問道:「《孫子算經》你們知道嗎?那相當於古代的數學教科書,你們現在的學校還用吧?」
張九搖了搖頭。
可是我對《孫子算經》卻是知道一二的。此書約成書於四、五世紀,作者生平和編寫年代都不清楚。現在傳本的《孫子算經》共三卷。捲上敘述算籌記數的縱橫相間制度和籌算乘除法則,卷中舉例說明籌算分數算法和籌算開平方法。卷下第31題,可謂是後世「雞兔同籠」題的始祖,後來傳到日本,變成「鶴龜算」。書中是這樣敘述的:「今有雞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雞兔各幾何?這四句話的意思是:有若干隻雞兔同在一個籠子裡,從上面數,有三十五個頭;從下面數,有九十四隻腳。求籠中各有幾隻雞和兔?」
說到「雞兔同籠」,相信讀過小學、看過數學書的人都知道了。我在小學的時候就經常被這類衍伸出來的問題弄得頭昏腦脹。而奧數里更是經常出現這些問題。當時的我對這些問題頭疼的很,甚至可以說是恨之入骨,所以印象深刻。
但是這是關於數學計算的書,不知道爺爺突然提到這本書跟生男生女的問題有什麼聯繫。
爺爺自然要講到「雞兔同籠」是出自《孫子算經》,張九經爺爺提點,終於「哦」了一聲,點頭不迭。我相信張九的腦袋也在想:這加減乘除跟生育有什麼聯繫?
爺爺自然知道我們在想什麼,呵呵笑道:「你們大多數人只知道雞兔同籠的問題,但是不知道《孫子算經》的最後一題是什麼。」
「最後一題?」我跟張九異口同聲問道。
爺爺早料到我們不知道,神情自若的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孫子算經》的最後一題是這樣的:今有孕婦,行年二十九歲。難九月,未知所生?答曰:生男。術曰:置四十九加難月,減行年,所餘以天除一,地除二,人除三,四時除四,五行除五,六律除六,七星除七,八風除八,九州除九。其不盡者,奇則為男,偶則為女。」
我跟張九都聽得雲裡霧裡,不知所云。但是最後兩句能夠知道,經過一番計算之後,如果餘數是奇數,那麼生下的孩子是男的;如果餘數是偶數,那麼生下的孩子是女的。因為我對五行六律七星八風什麼的知之甚少,所以也不知道中間要經過怎樣的算法。但是可以知道,爺爺就是通過這種神奇的數術預測到竹葉青受孕了。
我見爺爺對數術的談興又起,連忙問道:「爺爺,既然竹葉青給他生下了孩子,為什麼她不告訴張九呢?」
張九經我提醒,立即從對古代數術的沉迷中醒悟過來,急問:「對呀。馬師傅,她為什麼要瞞著我?我為什麼沒有異樣的感覺?」
「這個……」爺爺轉動手中的茶杯,沉吟道。
「這有什麼難猜的!」奶奶從門外走進來,兩隻手凍得像紅蘿蔔似的。我們三人立即將目光轉向年邁的奶奶。一陣風起,米湯漿洗過的被單在奶奶背後獵獵作響。
第十四卷 竹葉青 第334章 人蛇結合
人有時候就喜歡鑽死胡同,明明很簡單的事情,腦子裡就是轉不過彎來。但是經人一點撥之後,才恍然大悟,而那個答案卻非常簡單,只是當事人一時鬼迷心竅,繞了個大彎子。這些事情很多發生在男人猜測女人的心思,或者女人猜測男人的心思的時候。
奶奶道:「她是怕你知道了會跟她分開。」
涉世未深的我問道:「為什麼怕?」
奶奶道:「你們想想,她是一條蛇,張九是個人,他們本不是一類的,偏偏生下個結合物來。如果讓張九知道了,他還不著急看看孩子是不是健康?他還不著急看看孩子是不是長著蛇鱗?他還不擔心孩子像他一樣留下蛇的特徵?」
我和爺爺頻頻點頭,張九默不作聲。
奶奶又道:「如果讓張九知道了,他還不要那個女人把孩子抱回來?這樣一來,張九的父親張蛇人就極容易發現女人的行蹤,接著就發現張九跟女人的那點事。我敢肯定,張蛇人不會善罷甘休的,一定會拆散兒子和蛇之間的關係。」
想想也是,一個養蛇多年又開始販賣蛇的人,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兒子跟一條毒蛇相伴終生?如果爺爺的數術完全正確的話,那麼竹葉青肯定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隱瞞張九懷孕誕子的事情。可是,為什麼張九沒有任何發覺呢?如果真有個孩子,那麼竹葉青要將孩子藏在哪裡才好呢?
張九聽了奶奶的話,默默點頭,嘴巴抿得緊緊的,表情古怪,不知道他是為忽然出現的孩子而擔憂,還是為之而欣喜。
奶奶將張九的舉動盡收眼底,她走到張九跟前,將那雙紅蘿蔔一般的手放在張九的肩頭,聲音低沉道:「再說了,如果告訴了你,她害怕你會驚慌失措,從而對她敬而遠之。畢竟你們之間還有很多的阻礙,她不能確定你的心思。不過,我可以肯定,她對你是有愛意的。不然她不會這麼做。」
「那我更應該把她救下來了。」張九的語氣有點生硬,彷彿這句話不是他願意說出來的,而是被人逼迫。
奶奶笑道:「這就是你自己的決定了。」然後,奶奶走進裡屋,抱出棉被走回太陽下。緊接著,地坪裡傳來了「彭彭彭」的聲音,那是奶奶在用一根小竹棍拍打棉被了。
直到現在,奶奶已經不在人世了,我每次走到爺爺家的地坪裡,看著那幾根斜立在牆角漸漸腐朽的晾衣桿,仍能聽到「彭彭彭」的聲音。每次跨進大門,我仍心中忐忑卻又滿心希翼,彷彿下一刻奶奶的聲音就會出現在耳邊:「亮仔,我的乖外孫,你又來看奶奶啦!喲?你比奶奶都高出一個頭啦!」
一個人在一個老屋裡生活久了,當他或者她離去之後,聲音、相貌等等卻還駐留在這裡,供那些想念他們的人傾聽、回憶。
當在堂屋裡的那張桌子前坐下,我仍能清晰的回憶到張九來到這裡的那個早晨,那個像女子一般的男人,滿臉皺紋手指枯黃的爺爺,以及屋外的「彭彭彭」聲。雖然桌子旁邊只有一個回憶往事的我,但是我仍能清清楚楚的看見他們,彷彿時光逆流。
我看見張九又開始低頭捏手指了,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的循環往復。我真想不通,那個竹葉青女人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猶疑不決的男子。如果不是因為張蛇人的放生,她會來給張九治病嗎?她會將自己交給張九嗎?
「你現在還確定要我去救竹葉青嗎?」爺爺忽然問道。
張九惶然一驚,頓了頓,反問道:「馬師傅,您為什麼這樣問?」
爺爺咂了咂嘴,沒有說話。我知道爺爺的意思,一個漂亮的女人和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是有著很大區別的,特別是對局中人的張九,這簡直就是生命的分水嶺。如果選擇前者,不過是年輕時多一段風流韻事罷了;如果選擇後者,這就需要一定的擔當,需要負一定的責任。對張九來說,選擇後者,更需要的是勇氣,因為前面還有很多困難等著他。假使他選擇了前者,那麼這些困難便不復存在。
張九捏住大拇指的時候停住了手的動作,說出一句既沒有選擇前者又沒有選擇後者的模糊話來:「但是……我……我還不確定她有沒有……有沒有受……孕……」
爺爺皺緊了眉頭,道:「你父親是什麼時候跟蛇販子接觸一次?」
張九鬆開了兩隻手,探著腦袋問道:「您,您是答應幫助我了嗎?」他的激動之情遠遠沒有我料想的那樣強烈。
爺爺點點頭。
張九道:「如果蛇販子沒有其他事耽擱的話,應該後天就會到我家去跟父親交易。」
爺爺直視張九的眼睛,問道:「那個蛇販子會不會提前就到你家去?比如說……明天?有沒有這種可能?」
張九想都沒想,立即接口道:「不可能。我父親在賣蛇之前要做些準備工作,把捉好的蛇從竹編籠子裡取出來,裝進特製的編織袋。如果蛇販子提前來的話,這些事情不能在短時間裡完成,會耽誤工夫。所以,他們約好了日期,我父親在蛇販子來的前一天做這些事情。」
爺爺道:「就是說,蛇販子只可能延後來,不會提前來。是吧?」
張九點頭道:「是的。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過來找您,我們只有兩天時間了。如果我們不快一點的話,竹葉青就危險了。」
爺爺淡然道:「既然我們還有兩天時間,那就不用著急。我看你先回去吧,等明天了我去找你父親。」
張九急躁道:「今天不可以嗎?為什麼要等到明天呢?」我也忍不住擔心了,早去早解決,萬一明天出了什麼狀況呢?
第十四卷 竹葉青 第335章 十二時辰
爺爺咳嗽了一聲,眉頭微皺,道:「不是我今天不想去,而是我剛剛從文天村回來,有些累。你看,我也這麼一把年紀了,身上的骨頭像機械零件一樣,要不是磨損很大,就是生了銹,經不起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