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第三十一章 十年(1)
「張鶴生?」當翻出最後一張名單時,戴笠摸了摸鼻子。
站在他身後的曾養甫和女孩,則尷尬的對望一眼,露出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來他們倆,或多或少,都對這個瘋子,有些熟悉了。
「張鶴生,正一天師道弟子,是現任天師張恩溥的同門師兄。性情溫和,但嫉惡如仇,恩怨分明。其本人擅長符咒,驅鬼鎮邪之法,並精通古武術,是民國道術界少有的幾位高手之一。曾和中央武術館館長李景林切磋,不分勝負。」
「中年時期,行走社會,在上海處理了數起靈異迷案,名震一時。和全真教掌教梁維揚並稱『南張北梁』。抗日戰爭時期,加入『中華抗日救亡祈福協會』,刺殺多名日軍高官,功勳卓著。後參與護送北洋軍閥張作霖之任務,失敗,中國道教傑出人物於此一役幾乎……損失殆盡,張鶴生本人亦致瘋……至今不愈……」
雖然中途停頓了幾下,但戴笠最終還是將這段介紹讀完了。這讓眾人聯想到了一個詞:對牛彈琴。
是的,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你能指望他聽懂這些話嗎?
「義父……」曾養甫欲言又止。
戴笠看了看他,微微的歎了口氣:「養甫啊,我知道你想對我說什麼,就算他聽不見,聽不懂,聽不明白,但是我,卻還是要讀完的。」
「我們已經盡力了。」曾養甫說道:「把他帶回來之後,我幾乎請遍了全上海的醫生,但每一位醫生在臨走前,都和我說沒救了。西醫說是間歇性腦損傷,現在的科技治不了。中醫說是癔症,是心病,也就是說是他自己逼瘋自己的,不找到解開他心靈的那枚鑰匙,吃再多的藥都不管事。」
「孩子,你要記住,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既然把他請來了,我就有把握讓他變成以前的那個張鶴生。」戴笠淡淡的說道。
「可義父,這東西,不是說兩句話就能好的呀?」曾養甫以為戴笠是在鑽牛角尖。
「有些病,醫生能治。有些病,醫生不能治。」戴笠說道:「但既然國家需要他,他又成了這樣。那麼,醫生治得好的病要治,醫生治不好的病也要治!」
「這……」曾養甫一時語噎:「義父,您又不是第一次看見他,都瘋成這樣了,怎麼治?」
「醫生治不好對吧?既然醫生治不好,那就讓我來治!」戴笠笑道:「那位老國手不是說嗎?這道士是自己把自己逼瘋的,也就是精神分裂。自己一時認定自己瘋了,沒過多久,他也就真的瘋了。換句話說,他為什麼要讓自己瘋掉?他是在逃避!所以,只有解開他心裡的鎖,才能讓他涅槃重生。」
說到這,戴笠站起身來,把手放入了口袋:「一周前,我去了趟檔案處,在那裡,我找到了這枚鑰匙,這枚解開他心靈枷鎖的鑰匙。」
「您真的有把握?」曾養甫咋舌。
「百分之百!」
雖說戴笠滿懷信心,但坐在沙發上的眾人卻是將信將疑,連華伯濤亦是搖了搖頭,在他看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兒,除非華佗重生,扁鵲再世。
再瞧那瘋子,自始自終,都對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事兒不聞不問。只是坐在桌子上,撅著腳丫,喃喃自語。紮在頭上的小花,此刻已被他拿在了手裡,五指把花蕊的瓣兒一片片的摘下來,再往空中一拋,每拋一片,嘴裡就說一句:「死了……」
「死了……呵呵……死了……呵呵……」那瘋子尤自拿著手裡的花朵,翻來覆去的念著:「死了……」
看到這一幕,戴笠抿了抿嘴角。轉而從腰間掏出一張黑白照片,在瘋子的眼前晃了晃。
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那瘋子,那個毫無理智的瘋子,竟在照片掠過的瞬間,眼睛珠靈光一閃,轉動了幾下,就要伸手來搶。
戴笠也沒有躲閃,就給了他。
照片裡的人,身穿一件標準的將軍禮服。禿頂,大刀眉,八字鬍,眼神犀利,乍一看,頓覺一股魯莽之氣透紙而出。
丟掉了那朵殘花,瘋子把東西擱在手掌,眼睛死死地盯著看。足足有半刻鐘,突然瞳孔一縮:「咦,這是,張大帥?」
說出這句話時,他的手明顯在顫抖。
戴笠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背著手,靜悄悄的在那裡等待,等待著奇跡的誕生。
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成為了觀眾。而瘋子張鶴生,則變成了舞台上的主角。
「痛!我的頭好痛,好像有蟲子在咬!」忽然,瘋子雙手按住了腦袋,噗通一聲從桌子上滾了下來,滿地掙扎。
照片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正面朝上。
瘋子痛的滿地打滾,但一雙眼睛,卻死死地盯著照片裡的那個人。迷茫中,有一絲愧疚,又似乎有一些淡淡的不捨。
慢慢的,照片裡的人似乎動了,一步步的走進了他的腦海。
回憶深處,永久的定格慢慢匯聚成型。
「朋友,哪地方人?」車廂裡,一個穿著將軍服的大鬍子朝著對面的人問道。
「南方人。」張鶴生笑了笑,他忽然覺得這個傳聞中的軍閥,居然如此的和藹可親,當真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嗯」張作霖點點頭:「聽口音也像,江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小船小鎮,我甚嚮往呀!」
「大帥喜歡,可以去看看的。我們這些江南人,到時候也為民族英雄,盡盡地主之誼。」張鶴生說道。
「唉!」說到這,張作霖歎了口氣,眼中滿是嚮往:「等等吧,過幾年再說。」
對於張作霖的表現,張鶴生是不能理解的,這樣一個手眼通天的軍閥,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又有哪裡去不得?
「為什麼?」他親不自禁的問道。
「古人說,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現在小日本鬼子虎視眈眈的窺視著我東北九省。地方上更是一盤散沙,明爭暗鬥。我在這裡鎮著,他們還能聽話。我要是不在了,誰還能主持大局?」說到這,張作霖搖了搖頭,看了看左右無人,這才悄悄地對張鶴生說道:「朋友,不瞞你說,我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
「您睡不著?」張鶴生問道。
「我愁呀,這裡愁!」張作霖指了指自己心口。
「我在愁,中國這條東方巨龍何時才能醒,我們國人,何時才能醒!」
「我們中華民族自詡為龍的傳人,我們曾經鼎盛輝煌過,在偉大的漢代,就流傳的: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千古佳話。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這條龍卻慢慢變得腐朽衰弱了。殖民,攻陷,割地讓權,仔細想想,我們那些老祖宗究竟做了些什麼?拿破侖曾經說過:中國是一頭沉睡的雄獅,獅子睡著了,連蒼蠅都敢落到它的臉上叫幾聲。可他一旦被驚醒,世界都將為之震動!」
「可你我扣心自問,今日的中國,是否可以說已經在甦醒了呢?仍然遙遠。不錯,我們是推翻了滿清,但卻製造了另一個滿清!誠信淪喪、貪污腐敗、道德敗壞、金錢至上,中國人似乎都變了,各謀前程,不相往來,難以團結起來……」
「眼下,日本人的野心已是昭然若見了。我張作霖扛的了一時,扛不了一世。我只希望哪一天自己不行了,要死了。會看到國人的真正甦醒,那樣也能含笑於九泉了,我們中國人是炎黃子孫,是龍的傳人,不是卑躬屈膝的奴才!」張作霖說到此處,已是熱淚盈眶。
「大帥!」張鶴生激動地抬起了頭:「只要有我一口氣在,就一定護你周全。為抗日盡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