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所以,我太爺爺才沒敢大聲言語,他活了這麼大歲數,其實也能看出來他兒子這幅樣子像是外病,可奈何雖然現在公社解散了,但是村裡還依舊留有生產大隊,人多眼雜的,實在不好說些什麼,於是他才小聲的試探老瘸子,在他的心裡,彷彿已經認定了老瘸子就是一名『先生』,初次之外,我太爺爺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畢竟自己的兒子已經那樣了。
可哪料到,他話音剛落,老瘸子便朝他擺了擺手,然後對他說:「我不是陰陽先生,不是『老道』也不是『馬家』,別叫錯了。」
他不是陰陽先生?那他剛才……我太爺爺聽到了此處,汗都下來了,這可怎麼辦?眼見著我爺爺姚四現在身體又開始了輕微的抽搐,看上去就連喘氣兒都費勁了,於是他慌忙下了炕,拉過兒媳婦兒一起朝那老瘸子跪了下去,我奶奶哭的說不出話來,而我爺爺則是含著眼淚對老瘸子說道:「邵先生,算老哥哥求求您了,您就大發慈悲救我兒子一命吧,只要能把他救活,就算讓我當牛做馬我也樂意啊!」
說罷,他倆就一起朝那老瘸子磕頭,而老瘸子腿腳不好不方便下炕,便對著他們擺了擺手,然後說:「都說我不是什麼先生了,跟你說吧,他馬上自己就醒了,剛才讓你們準備的艾蒿水準備好沒?」
就在老瘸子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炕頭上躺著的我爺爺姚四兒忽然猛地抖了幾下,然後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不過任憑張多大的嘴,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表情痛苦的望著撲上來的爹爹還有媳婦兒,並發出「啊嗎,啊嘛」的叫聲。
「還等啥呢,趕緊把艾蒿水端進來!」老瘸子見這倆人都沒有了主見,便提醒他倆,而他倆這才回過了神兒來,我奶奶慌忙跑到了外地(東北方言指廚房),鍋裡面煮著端午節時留下來的干艾蒿,她顫抖的盛了一海碗後便又跑進了屋。
真是怪事兒了,就在她伺候著我爺爺喝下了那碗艾蒿水之後,我爺爺忽然眼珠子一瞪,坐了起來,可是他剛想說話的時候,喉結一動,頓時下意識的趴在炕沿邊兒上,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讓人感到恐懼的是,他從肚子裡面吐出來的,並不是食物殘渣或者胃液,竟然是一團一團好像黑炭似的東西……
那些東西一點水分都沒有,吐在地上,卻發出了一股令人作嘔的焦臭味。
我爺爺就這樣一直吐一直吐,彷彿要把自己的腸子給吐出來似的,這簡直太詭異了,他吐的都是些什麼啊?不多時,整個房間裡面都是那股子味道,這味道確實噁心,就好像是燒焦了得臭肉一般,嚇得我太爺爺和奶奶一句話都發不出,幸好,大概又過了一袋煙的光景,他終於吐完了,我奶奶慌忙再次攙扶著他靠在了牆上,而我爺爺這時已經虛弱的不行,渾身直打顫不說,就連腮幫子都眼瞅著凹下去一塊兒,身上的青色漸退,不過兩隻耳朵凍的又紅又腫,全身上下也好幾塊凍傷,看上去可憐極了。
就在我太爺爺和我奶奶上前安撫我爺爺的時候,老瘸子卻吃力的下了炕,他用手指頭沾了沾我爺爺剛才吐出來的那些黑東西後,就把手指放在鼻子旁聞了聞,然後轉身便淡淡的對我爺爺說道:「好了,遇著啥了,你說吧。」
第四章 胡黃不沾
吐完了那些髒東西後,我爺爺終於能夠開口說話了,只見他卡吧了下嘴兒後,十分虛弱的說道:「你誰……啊?我怎麼會……」
感情他今天的事情一點都沒有記憶,我太爺爺歎了口氣,剛要說話,那老瘸子卻先開口了,之間老瘸子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然後對著我爺爺說道:「你先別管我是誰,聽說你是打獵的吧,來說說昨天你都碰見啥了?」
而聽老瘸子這麼一說,我太爺爺便簡單的將今天發生了得事情告訴了我爺爺,果不其然,雖然我爺爺平時驢性霸道的,但是一聽見自己今天竟然中邪了,外加上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兒地方不難受的,頓時我爺爺就慫了,於是他拚命的回憶了一會兒後,便哭喪著臉說道:「我啥也沒碰著,就打獵來著啊?」
「不能吧。」老瘸子又坐在了炕上,他一邊打量著我爺爺,一邊對著他說道:「剛才你吐出來的,裡面可有不少怨吶。」
「快他嗎想想,你能不能長點心啊!」我太爺爺看著自己兒子這般摸樣,實在是忍不住了,於是他破天荒的罵了我爺爺一句,要說我爺爺從來就沒有見他爹發過這麼大的火兒,外加上現在他也十分害怕,便有些委屈的說道:「我真沒有遇到啥怪事……就是照常打獵嘛……啊,對了,不知道這個算不算。」
見我爺爺似乎有了些頭緒,老瘸子便讓他往下講,於是我爺爺又講出了他昨天上山打獵時碰見的事情。
原來,昨天他睡過頭了,等起炕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要說在農村能睡到這時候的,估計除了病號就是盲流,可我爺爺不在乎這個,雖然是農閒時節不用幹活兒,但他就是在家呆不住,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前天打麻將輸錢兒了,沒辦法,冬天的農村裡面沒有娛樂,在那個年代也就是幾個游手好閒的人打打麻將推推牌九啥的,我爺爺那天晚上的手氣不好,把兜裡的那點閒錢勸輸光了,你說這人啊,也挺有意思的,越輸越想回本,可是無奈手頭實在不寬鬆,外加上他縱使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因為這個朝家裡伸手。
不過他也沒把這個當回事,因為他有的是本錢,他的本錢就是村外的那座大山,要知道他雖然是做飯糊炒菜糊就打麻將不糊的點炮手,可是他一旦進到了山裡面,那運氣可不是吹的,以前在公社的時候有一年大雪封山,那喬鬥雞三天愣是連個耗子都沒打著,可是我爺爺每天必抱倆野雞,偶爾還能繃著狼啊,小野豬啊什麼,最甚的一會是他不樂意動彈,就坐在樹下歇著,偏偏這時候從天上飛下來一隻榛雞,二話不說啪嚓一下就撞到樹上摔死了,他連槍都沒開。
雖然我爺爺也不知道個所以然來,不過多年的打獵生活已經讓他養成了一個習慣,在他的心裡,上山打獵還不就跟扛著槍進小賣部似的,還不是看上啥哪啥?
於是他就進山了,可一進山他就後悔了,要知道山裡面的積雪那可是半年不化一回的,外加上前陣子又下了場雪,新雪壓舊雪,雪都淹到膝蓋處了,行走實在艱難,外加上天又這麼冷,沒多長時間就把我爺爺凍的大鼻涕泡都出來了,我爺爺當時也想回去了,可是一想都已經上山了,這要再回去,那不白挨凍了麼,這真是賊不走空,不撈著點啥他是不帶回去的。
走了一下午,終於,在太陽要落山的時候被他蹦到了兩隻野雞,還是如同往日一般的順利,那倆野雞就跟釘在樹上了似的,真懷疑用手都能拽下來,我爺爺終於打到了獵物,一想這倆野雞又夠今天晚上玩一宿的了,便哼著小曲往回走,可是,當時的天已經暗了下來,山風呼呼的刮,這把我爺爺凍的,都不行不行的了,沒走多遠,這該死的天竟然又下雪了。
晚上的鵝毛大雪加上大風,很快就把我爺爺的眼睛給迷了,由於天黑分辨不出方向,所以他不敢再隨意走動,生怕走錯了方向再凍死在山上,這可怎麼辦呢,其實我爺爺當時也沒害怕,畢竟他也算是老獵戶了,他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個避風的地方,生上堆火先暖暖,然後等雪小一點了就能做個火把照亮回家的路了。
說幹就幹,於是我爺爺開始四處尋找乾柴以及生火的地方,由於天黑所以他不知道,當時的他正慢慢地走向了森林深處,要說這塊兒地方他平時也不怎麼來,也不知道為啥,這片灌木叢裡啥玩意都沒有,而且還很容易劃破衣服,但是現在他可顧不上了,要知道灌木啥的可挺好燒的,於是他便朝著灌木叢的方向走去。
「哥!!!」
就在我爺爺剛邁步兒的時候,忽然身後猛地發出了一生略帶喜悅的叫喊,可就是這一嗓子,差點兒沒把我爺爺給嚇抽過去,你想想,這荒山老林黑燈瞎火的,哪兒冒出個人呢?雖然這聲音聽著挺耳熟挺噁心的。
我爺爺被嚇得哆嗦了一下,差點喊出聲來,不過他馬上就辨認出這聲音是誰發出的了,於是他的臉上頓時又冒出了厭惡的神情,只見他一邊回頭一邊罵道:「啥哥哥的啊就啊,誰是你哥啊,打哪冒出來的啊!?」
沒錯了,我爺爺不害怕的原因就是他聽出來,這人正是那喬獵戶,果不其然,當他回頭的時候,那姓喬的就從樹後面竄了出來,一反常態笑呵呵的走了過來,藉著積雪,我爺爺依稀的能認清楚他的臉,還是那麼的噁心,賊眉鼠眼,小眼吧唧的,一隻眼睛看著你,另一隻眼睛還不知道瞅誰呢。
之間那喬獵戶來到了我爺爺的身前,把手搭在了我爺爺的肩膀上,十分親熱的說道:「唉呀哥,這不我叔麼,看你還沒回家,讓我來找你了。」
「快給我上一邊兒去,瞅你就不煩別人兒!」我爺爺就跟拍蒼蠅似的把喬獵戶的手拍了下去,然後對著他冷笑著說道:「就你,還派你來接我了?你跟我這開馬克思主義國際玩笑呢啊,也不瞅瞅你那眼神兒吧,是不是自己迷路了,想讓我帶你下去啊?我跟你說,門兒都沒有,趕緊滾,離我遠點兒!別說我銷(打)你襖(啊)。」
我爺爺實在是看這姓喬的就打心眼兒裡面的煩,可是他說完後,那喬獵戶竟然沒有發怒,反而是有些迫切的說道:「真事兒啊哥,我能糊弄你麼,快點吧,這麼冷的天兒,走我帶你下山。」
說罷,他用手拽著我爺爺的棉袖子就往回走,這一拽不要緊,當真把我爺爺的火兒給拽出來了,想想我爺爺是什麼脾氣,整個一鄉村小霸王,本來倆人就有仇,外加上現在我爺爺又冷又餓還被困在了山上,頓時他心裡的火苗子蹭地一下就起來了,只見他沒動彈,一隻手順勢一抓,直接抓在了喬獵戶的衣領子上,然後他一拽就把他給拽了過來,然後惡狠狠地罵道:「跟誰倆呢你這是,拽誰拽慣了啊,我跟你說襖,本來我就憋一肚子火,你想回去自己滾,別說我對你不客氣,我查仨數,鬆開,一,聽見沒。」
那喬獵戶見我爺爺真急眼了,頓時也有點急了,不過不是生氣,而是有點著急,只見他用一種竟然類似哀求的語氣說道:「哥我求求你了,跟我一起下山吧,行不行啊……」
「二!」我爺爺沒廢話,直接用阿拉伯數字回答了他,於此同時,他悄悄的鬆開手解下了斜挎著的槍繩兒。
「不是哥,那啥,你聽我解釋啊……」
「乓!!!!」震耳欲聾的一聲,我爺爺真急眼了,他一手端槍直接對著上空放了一槍,在這個下著雪的深山上,槍聲顯得格外刺耳,弄弄好的火藥味散發開來,而這一下還真挺好使的,就在槍響的一剎那,那喬獵戶刷的一下就鬆手了,同時轉身撒丫子就跑了,他跑的飛快,還連滾帶爬的,眨眼就沒了蹤影。
「哈哈哈!傻必!瞅你那小膽兒吧!」我爺爺扛著槍仰天長笑,不得不說剛才的那一槍是他這幾年放的最有成就感的一槍,主要是太解氣了,終於讓他報了仇了。
不過他就笑了兩嗓子就不笑了,主要是太他娘的冷了,哎你說,剛才那姓喬的過來的時候,我咋就沒覺得冷呢,我爺爺心裡有些納悶,一定是被他給氣的,都不知道冷了,我爺爺哼了一生,然後便又裹緊了棉襖,轉身向那片灌木叢走去。
這片灌木叢是橡子,這玩意在災荒年間能頂口糧用,但是不挨餓的時候也只有野豬才吃它,風更大了,我爺爺吧被凍的夠嗆,他本來想到這劃拉一些乾柴,哪知道他想得挺好,但是這玩意一上凍之後竟然比皮條還艮,咋扯都扯不斷。
「真喪氣,都他娘怪姓喬的……嗯?」我爺爺當時拽了半天沒拽動,便罵起了閒街,可是他罵著罵著忽然發現了遠處好像有什麼亮光似的,難道是看花眼了?我爺爺揉了揉眼睛,剛才那道藍汪汪的光消失了,我爺爺覺得有些好奇,便下意識的向那個方向走去。
走了一陣後,忽然他大叫了一聲,然後一拍大腿,學著那戲文裡的台詞叫道:「哎~~呀!造化,真是造化,這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個家呀~~!」
其實也沒這麼誇張,不過就是當時他走著走著,忽然發現,在那灌木叢中竟然有一片窩風的窪地,由於窩風,外加上上面有大樹,所以這一小片地方沒有雪,只有一刻已經斷了得大樹,也不知道這樹是咋斷的,上半截兒還倒在一邊兒呢,看上去上去有年頭兒了。
我爺爺慌忙走了過去之間這樹樁子裡頭因為年長日久都爛透了,摸上去十分的乾燥,我爺爺大喜,太好了,這不就是個人造的火爐子麼?
這下不用凍死了!我爺爺想到了此處,立馬放下了槍,然後他往手上吐了兩口塗抹,開始從一旁的書幹上似樹皮,這樹確實斷的有年頭了,都脆了,沒一會兒,我爺爺就似了一大捧書皮,然後他又扒了些乾草,小心的點燃了,一點點的攏起了一把火兒,把這火兒移到了那枯樹洞裡面後趕緊又添幾把乾草和樹皮。
火終於燒起來了,可誰又能想到一件讓人意料不到的怪事兒也隨之而來呢?
就在我爺爺的心剛安定下來,想要暖和暖和的時候,忽然那樹洞裡面發出了一聲慘叫:「吱!!」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我爺爺嚇得又是一哆嗦,就在他還沒緩過神兒來的時候,只見那燒的正望的樹洞子裡面嗖的一下竄出來個東西,我爺爺藉著火光瞅了一眼後頓時樂了,嘿,這不『大眼賊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