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你看見她了?」霍伊問我。
「沒有。」
「她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說。
霍伊突然抬起頭,指著嘴唇讓我安靜。他站了起來,爬向窗戶。窗簾全都拉下來了,他從窗簾的縫隙往外看。
我站了起來。
「你坐下。」
「你儘管開槍吧,霍伊。」
他看著我。
「她有麻煩了。」
「你以為你能幫得了她?」他表情輕蔑,「那天晚上,我救了你們兩個人的命。你做了什麼?」
我只覺得胸口發緊。「我被人打得不省人事。」我說。
「是的。」
「你……」我連說話都覺得困難,「你救了我們兩個?」
「坐下。」
「如果你知道她在哪兒——」
「那我們就不用在這裡談了。」他接話。
我走近他一步,又一步。他舉槍對著我,我繼續往前走,直到槍口抵到我的胸膛。「你要麼把事情告訴我,」我說,「要麼就殺了我?」
「你想賭賭看嗎?」
我雙眼正視他,長久以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跟他怒目相向。有東西在我們之間傳遞,我不確定是什麼。也許對他來說是放棄,我不確定。但我仍舊不死心。「你知道,我多麼想念伊麗莎白嗎?」
「大衛,坐下。」
「除非你——」
「我會告訴你的。」他低聲說,「你坐下。」
我靠回沙發,眼睛仍盯著他不放,我低下身倚在靠墊上。霍伊把槍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想喝一杯嗎?」
「不用了。」
「你最好來一杯。」
「現在不要。」
他聳聳肩,走到一個廉價的活動式吧檯旁。吧檯已經很舊了,鬆鬆跨跨的,玻璃七零八落,互相敲擊,清脆作響。我確定,這一定不是他今天第一次搜刮酒櫃。他慢慢地給自己倒酒,我本來想催他,但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夠強硬了。我想,也許他需要慢慢整理思路,歸納並檢查自己的觀點看法。但願如此吧。
他雙手擎著酒杯,一屁股坐進椅子。「我一直不太喜歡你。」他說,「但並非個人因素。你家世很好,父親為人正直,母親……畢竟也很盡責盡力,對不?」霍伊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撥了撥自己的頭髮,「但你跟我女兒的關係……」他抬頭看著天花板,似乎在尋找貼切的字眼,「阻礙了她的成長。如今……如今我才知道你們倆是多麼幸運。」
房間裡的溫度驟然降低。我盡量保持姿勢,放慢呼吸,以免打擾到他。
「就從那天晚上在湖畔發生的事情說起吧。」他說,「從他們抓住她說起。」
「他們是誰?」
他盯著酒杯。「別插嘴。」他說,「你只管聽著就好。」
我點點頭,但他仍然盯著酒杯,看著杯底,好像在酒杯裡尋找答案。
「你知道誰抓了她。」他說,「或者,現在也該知道了。就是他們在湖畔發現的那兩具屍體。」他猛然站起身來掃視房間,抓起槍再度檢查窗戶。我想問他,到底在查看什麼,但又不想因此打亂了他的節奏。
「我和我弟弟很晚才到湖畔,差一點就遲了。我們埋伏在半路欄截他們。你知道那兩塊大石頭嗎?」
他往窗口一瞥,又把眼光轉向我。我知道他所說的大石頭。通往莎曼湖的泥土路上大約走一里地,就會看見那兩塊又大又圓,甚至大小都一樣的石頭。兩塊石頭剛好各自蹲踞在道路兩側。至於怎麼回事,有各種各樣的傳說。
「我們,我和肯恩就躲在石頭後面。他們走近的時候,我推出輪胎,吸引他們停下來查看。他們一下車,我們就往兩人頭上開槍。」
霍伊又往窗外看了一次,才坐回椅子。他放下武器,盯著酒杯看。我閉著嘴,等他說下去。
「那兩個人是格瑞芬·史柯請來的殺手。」他說,「他們奉命來質問伊麗莎白,然後殺她滅口。我和肯恩聽到消息,就趕去湖邊阻止。」他舉起手,好像是叫我不要問問題,其實我根本不敢插話。「為什麼,怎麼做的,這些都不重要,反正你只要知道格瑞芬·史柯就是要伊麗莎白死,這就夠了。他的兩名手下送了命,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無處不在,就像傳說中的怪物,砍下一個頭,還會再長出一個來。」他看著我,「貝克,你沒辦法跟那種權力對抗。」
他狠狠地喝了一口酒。我動也不動。
「你試試回到那晚的情景,想想我們的立場。」他繼續說道,身體靠了過來,想打動我。「兩名男子奄奄一息,躺在水泥地上,他們是世界上最有權有勢的人派來殺人滅口的,此人為了達到目的,一向不擇手段,犧牲無辜性命絲毫不會感到不安。你能怎麼辦?假設我們報警,要跟警察怎麼說?史柯這種人是不會留下一丁點證據的。就算留下了證據,聽命於他的警察和法官比我頭上的毛還多,我們死定了。我問你,貝克,假設當時你在那兒,兩個人死在路上,你明知道事情不會到此為止,你會怎麼辦?」
這個問題應該只是他繼續往下說的過渡。
「於是,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伊麗莎白,就像我現在告訴你一樣。我告訴她,史柯會為了逮到她,把我們都殺光。如果她逃跑,比方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就會折磨我們,直到我們投降,要不然就把矛頭轉向我的老婆或者你的姐姐。為了揪出伊麗莎白並殺掉她,史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湊近我,「現在你明白了嗎?知道唯一的答案了嗎?」
我點點頭,恍然大悟,「你必須讓他們以為伊麗莎白已經死了。」
他露出微笑,我全身起雞皮疙瘩。「我有點積蓄,我弟弟肯恩也有一些,我們也有一些人脈資源。伊麗莎白隱姓埋名,我們把她弄出國。她剪去頭髮,學習怎麼喬裝改扮,但也許根本不需要。沒有人再找她。八年來,她來來往往於第三世界國家之間,為紅十字會、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或任何她進得去的組織工作。」
我還是靜靜地等著。他還有很多事沒說,但我已經按捺不住,任憑暗示滲入我的身體,搖撼我的內心。伊麗莎白還活著,八年來,她仍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呼吸、工作等。一串串的疑問,如同一道難解的數學題,足以令電腦死機。
「你可能在想,停屍間裡的人是誰?」
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