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鯉伴心裡「咯登」了一下,問:「為什麼叫不來?難道他……」
鯉伴想問是不是淹死了,但是後面的話說不出口,怕一說就成真。畢竟土元是地鱉蟲,不善水性,又不是皇后娘娘的人,自然受不到皇后娘娘的重點照顧。如果皇后娘娘救得不夠及時,土元溺水而亡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他離開這裡了,此時應該上了岸。」麻雀說。
「他怎麼會離開的?」鯉伴問。
「對呀,他跟我們一起來的,一路上沒有說過要走,怎麼會突然不告而別呢?不會是皇后娘娘把他殺了,找這個借口來敷衍我們吧?」明尼大聲說。
明尼跟鯉伴一樣聽過許多關於初九的故事,故事無一例外都是說皇后娘娘如何心狠手辣。
麻雀冷冷地說:「如果皇后娘娘把他殺了,我就會跟你說是皇后娘娘殺了他。」
鯉伴清楚這些麻雀的性情,急忙拉了拉明尼,說:「這些麻雀不會說謊的。」
明尼不知道鯉伴為何相信麻雀,但是見他這麼說,便冷靜下來,平和地問:「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土元為什麼離開這裡?他又不會游水,跳進江水裡等於是自殺。他怎麼離開這裡的?」
「是皇后娘娘勸他離開的。」麻雀說。
鯉伴迷惑不已,初九為什麼勸他離開?
不知為何,鯉伴脫口而出的還是「初九」,而不是「皇后娘娘」。他覺得說皇后娘娘很是彆扭,而初九這個名字說起來自然多了。
麻雀說:「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皇后娘娘單獨跟他說了一番話,說完之後,土元就要離開這裡。皇后娘娘吩咐鬍子銀弄來一艘小船,帶著他離開了。」
明尼頓時情緒低落,怏怏地說:「我能猜到皇后娘娘跟他說了什麼。」
鯉伴問:「說了什麼?」
明尼說:「皇后娘娘肯定跟他說,他是我們的累贅,叫他不要跟著我們了。我們離開桃源的時候,鬍子金就說他是累贅,不想讓他跟來。他說他認識皇城裡的人,也許可以幫到我們。現在我們已經在皇后娘娘的船上了,他皇城裡的人也幫不上什麼忙了。我想皇后娘娘大概跟他說了這些。」
鯉伴說:「幫不上什麼忙也沒有關係啊,為什麼要讓他離開呢?」
明尼搖搖頭,看著鯉伴的眼睛,問:「你知道土元到底是什麼來頭嗎?」
鯉伴說:「不知道,要不是他那次往我家樓上扔石頭,我還見不到他。」
明尼嘴角扯出一絲笑,說:「你看,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你放心讓他跟在身邊,別人可不放心。」
「你的意思是,初九懷疑他跟著我們另有目的?」鯉伴問。
商陸忍不住說:「可是我認識你們更晚,為什麼皇后娘娘不懷疑我?」
明尼轉頭對商陸說:「我覺得皇后娘娘對你並不陌生。」
商陸眉頭蹙起,說:「可是我以前沒有見過皇后娘娘。」
鯉伴說:「我也沒有見過。」
「相逢何必曾相識。」初九的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
鯉伴他們聊得太投入,竟然沒有聽到初九踏在船板上的腳步聲。
麻雀們慌忙行禮。
商陸也要行禮,被初九扶住。
初九說:「你們就算了。皇宮裡繁文縟節多著呢,要是講究的話,你們哪裡做得過來?不如都免了,不知者不罪。在我面前失禮我不責怪,在滿朝文武面前失了分寸,他們就不敢計較。」
商陸感激地說:「謝謝皇后娘娘!您剛才說相逢何必曾相識,您的意思是以前認識我還是不認識我?」
初九微微一笑,瞥了鯉伴一眼,說:「何必曾相識,就是不用在乎相識不相識。你們不知道,以前皇城裡的人可能早上還認識,晚上就不認識了;可能今天還認識,明天就不認識了。但是你我的關係未曾改變,或者同住一個屋簷下,或者相鄰而居,或是姐妹互相不認得,或是主僕互相不認得。那人變了模樣,但那人仍是你姐姐或者妹妹。甚至一個陌生人進了你的家,自稱是你的母親,而原來你熟悉的那個母親從此消失不見。你除了接受沒有其他辦法。」
商陸聽得臉色大變,驚恐地問:「怎麼會有這種怪事?」
鯉伴卻聽明白了,問:「你說的可是皇城皮囊師興盛的時候?」
初九露出驚喜之色,充滿期待地問鯉伴:「你居然知道?」
鯉伴說:「我見過皮囊師的手段。」
初九問:「是嗎?你什麼時候見過?」
鯉伴說:「我見過小十二。關於皮囊師能夠給人換皮削骨的故事,我聽家鄉的老人說過很多。」
初九自嘲地笑了笑,說:「小十二對我恨之入骨,在你面前必定沒有說我一句好話吧?可是你知道那時候皇城裡最厲害的皮囊師是誰嗎?」
鯉伴搖搖頭。
「是你的爺爺,太傅大人。」初九說。
這對鯉伴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在他的印象裡,皮囊師都像小十二那樣讓人覺得害怕。而爺爺在他的印象裡一直是和藹可親的。他怎麼也不會將爺爺跟皮囊師聯繫起來。
「所以……你剷除皇城的皮囊師時,我爺爺也受了牽連?」鯉伴不得不這樣聯想。
初九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鯉伴不知初九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
明尼看了看初九,又看了看鯉伴。
初九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然後說:「很多人說我是因為嫉妒那些突然變得好看的女人,嫉恨她們在皇帝陛下那裡獲得比我多的寵愛,才對換皮削骨的女人痛下殺手,才將皮囊師斬草除根。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在意是否能得到皇帝陛下的恩寵,更不嫉妒那些幾乎變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那你為什麼……」鯉伴問。
初九不等他問出來,就接著說:「我殺掉他們,是因為無法忍受我身邊今天還熟悉的人明天便變了一副陌生面孔。而那些改變模樣的人要忍受巨大的痛苦,換了的皮不一定適應,有的只是癢,有的如被無數螞蟻噬咬,削了的骨每到天氣變化之時就會疼如刀割。一些原本不想改頭換面的人因為別人的改變而不得不改變自己,無端陷入這種痛苦。我的母親,我的姐姐都被拖入其中。我一方面看到她們忍受痛苦時而同情她們,一方面看到她們陌生的臉而痛恨她們。所以,我發誓要將換皮削骨的人殺盡,要讓皮囊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