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我想的不是我的卡車,而是你的越野車。」
這我得好好想想,但不是現在。「你還有什麼別的想法呢?」
唐尼迫不及待地往下說:「隔壁的藥局,那就是我想的。怎麼樣?」
我張嘴想說我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但又隨即閉上嘴巴。昨天我們進城時,橋墩藥局還在營業。洗衣店關了,但藥局是開的;自動門還用橡膠門檔擋著,好讓空氣流通──當然,因為停電,他們的冷氣機派不上用場。聯邦超市的大門離藥局的大門大概不到二十呎遠。那麼為什麼──
「為什麼藥局裡的人沒半個跑到這裡來呢?」唐尼為我提出疑問。「已經十八個鐘頭了。他們不餓嗎?他們在那裡總不能拿感冒藥或衛生棉當飯吃吧?」
「那裡也有食物,」我說,「他們也兼賣一點現成食品,動物餅乾,小點心什麼的,還有糖果。」
「我不相信他們會待在那裡吃餅乾、糖果,而不會想過來這裡吃雞肉。」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我要出去,可是我不要當B級恐怖片裡那些難民的晚餐。我們可以派四、五個人到隔壁查看藥局裡的情形。就像放出一個觀測氣球吧。」
「就這樣?」
「不,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她。」唐尼簡明地說著,並翹起拇指指向店舖中央的一條信道。「那個瘋老太婆。那一個巫婆。」
他指的是卡莫迪太太。她不再單獨一人了。有兩個女人加入了她的陣營。由她們的鮮明衣著看來,我猜她們可能是觀光客或是來避暑的,也許離開家人「只是到城裡買幾樣東西」,現在卻為丈夫和孩子擔心不已。
她們需要任何慰藉,甚至卡莫迪太太也好。
卡莫迪太太的褲裝明亮而突出。她在比手劃腳地說話,一張臉正經而嚴厲。那兩個穿著鮮艷(自然比不上卡莫迪太太的褲裝和她掛在胖手上的那隻大提袋)的女人則專注地聆聽。
「她是我要離開這裡的另一個原因,大衛。天黑之前,她會招攬到六個人左右。如果那些巨蟲和怪鳥今晚再來,天明之前她會召集到一大群人。那時我們就得擔心她指定應該犧牲哪個人了。也許是我,也許是你,或者是麥克。說不定是你兒子。」
「那太荒謬了。」我說。真的嗎?一股寒流竄過我的背脊。
卡莫迪太太的嘴一開一闔地動著。兩個女人的目光盯著她皺縮的雙唇。那真的荒謬嗎?我又想到那些喝著鏡子小溪的動物標本。卡莫迪太太自有其力量。就連平常理性實際的黛芬,說到這老太婆的名字時也會感到不安。
那個瘋老太婆,唐尼這樣叫她。那個巫婆。
唐尼又說:「在這個超市裡的人,正經歷一種精神錯亂的經驗。」他指指扭曲變形,已經部分碎裂的紅色窗欞。
「他們的腦袋可能就像那框子一樣。我的就是。昨晚我想了半夜,覺得自己八成是瘋了。我必定是在丹佛的瘋人院哩,幻想那些巨蟲、史前怪鳥和觸鬚,但只要護士來幫我打一針鎮靜劑,那些幻象又會消逝無蹤。」他的臉繃緊、泛白。他看看卡莫迪太太,又看看我。
「我告訴你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人們越昏亂,越會相信她的胡言亂語,到那時我希望我不在這裡。」
卡莫迪太太的唇動個不停,舌頭在參差不齊的老人牙齒間飛舞。她看起來的確像個巫婆。為她再戴上一頂黑色尖帽子就十全十美了,她對她捕獲的兩隻毛色鮮艷的鳥兒在說些什麼呢?
箭頭計劃?黑色春季?地獄發出的憎恨?活人血祭?
狗屎不通。
全都一樣──
「你怎麼說?」
「走一步算一步。」我說:「我們試著到藥局去。你、我,奧利──如果他願意去的話,再找一、兩個人。其餘的到時再說。」即使僅此而已,也讓我感到有如空中走索般的不可能。我死了對比利可沒好處。另一方面,我光坐在這裡,坐以待斃,對他照樣沒有幫助。二十呎到藥局,想來不算太糟。
「什麼時候?」他問。
「給我一小時吧。」
「當然。」他說。
9、遠征藥局
我先告訴杜曼太太,然後告訴亞曼達。最後才跟比利說。今早他似乎好了一點,吃了兩個甜甜圈和一碗家樂氏早餐麥片。
吃完早餐後,我和他在走道上賽跑了兩回,他甚至露出了笑容。小孩的適應力實在強得嚇人。他的眼睛因前一夜流淚而有些浮腫,臉色蒼白,甚至有種蒼老的神情,彷彿經歷太久的情緒波動,而變得像老人的臉。可是他依然活潑,依然能笑……至少在他記起身在何處,以及一切經歷之前。
賽跑後,我們和亞曼達及杜曼太太同坐,用紙杯喝運動飲料,就在這時我告訴他,我要和幾個人到隔壁藥局去。
他的小臉立刻呈現一片陰霾。「我不要你去。」他說。
「不會有事的,比利小子。我會幫你帶幾本《蜘蛛人》漫畫回來。」
「我要你留在這裡。」現在他的小臉已由一點陰霾轉為烏雲滿佈。我握住他的手。他立刻把手抽開。我再度握住。
「比利,我們遲早得離開這裡。這點你明白的,對吧?」
「等霧散了……」他的語氣缺乏信心。他慢慢喝著運動飲料,卻好像食而無味。
「比利,已經過了幾乎一天一夜了。」
「我要媽咪。」
「呃,也許這是回到她身邊的第一步。」
杜曼太太開口說:「不要給孩子太大的希望,大衛。」
「管他的,」我反駁道,「他總得抱著什麼希望吧。」
她垂下眼睛。「是的。我想你說得對。」
比利不理我們的對話。「爸爸……爸爸……外面有怪物。怪物。」
「是的,我們知道。但是它們有些──不是全部,但大多數──只有天黑以後才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