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節
姜無用幹練,離開轉身去辦事,田雞在旁邊笑了笑:「媽,我還以為這人來頭有多大呢,兩瓶柳林酒就給打發了,這還需要我爸親自去嗎,您給我說地方,我帶著酒去,就不相信了,我爸這名頭還有誰不買賬的。」
「你去,你走著去,估計我得讓人把你給抬回來。」應悔元搖頭苦笑,有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然後看向田婉清。「兩瓶柳林酒倒是正中下懷,可要從他嘴裡問出事,恐怕還差點什麼吧。」
「給我幾天時間,那東西不容易找,我得想想辦法。」田婉清點點頭。
我們等了三天,應悔元才擰上兩瓶酒帶著我們出發,臨走前才看見趕回來的田婉清,手裡拿著一個木盒交給應悔元,鄭重其事在上面拍了兩下:「有這東西,至少能讓他開口。」
我們在旁邊對視,尋思這盒子裡的東西肯定金貴,不過我最敢興趣的還是這個叫朱七的人,很想看看到底什麼樣的人,可以讓應悔元和田婉清都如此謹慎。
剛想上車,田婉清又追上來,鄭重其事對應悔元說:「他什麼性子你心裡應該有數,你若觸了他底線,天王老子他也不買賬,但是這個人有一個弱點,就是心軟,你想要他開口,就必須想辦法挖一個坑讓他跳,而且還要讓他爬都爬不出來。」
應悔元神情嚴峻點點頭,怎麼看都感覺是上殺場一般。
我們一直往西安郊外去,越走越偏僻,黃昏的時候透過車窗,我看見一處黃土台原,立刻認出這個地方,這裡是白鹿原,北臨灞河,居高臨下,是古城長安的東南屏障,因傳說周平王遷都洛陽途中,曾見原上有白鹿游弋而得名。
白鹿原多帝陵,一路上就看見好幾個,有依崖起陵,襟山帶水,山勢如鳳凰展翅,故俗稱鳳凰嘴的漢文帝灞陵和薄姬塚以及一些錯落有致的陵墓。
在白鹿原下,應悔元讓停車帶著我們步行往上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腳步,轉身對我們說:「見到人以後,凡事我來說,你們切莫開口,還有一點,千萬!千萬不要提什麼墓什麼陵的。」
我們面面相覷點頭,感覺這個叫朱七的人來頭不但不小,甚至連應悔元都壓不住,雖然沒從應悔元臉上看見懼色,卻隱約透著無可奈何的煩憂。
上到塬上便是一馬平川,漢高祖劉邦入關咸陽滅秦復還軍灞上,在此紮營,稱劉邦營,後世傳為劉家營,走了很久才看見一處普通的關中四合院民居。
但我目光卻落在這處民居的後面,那是一處隆起的土丘,周圍的草叢中還有殘垣斷壁的石碑和石像,在分明就是一處圓丘形到底陵塚,居然有人會把家修建在陵塚旁邊。
應悔元站在門口,像是如臨大敵一般,抬起手硬是沒敲門,懸停在半空中,我瞧見他在蠕動喉結,深吸一口氣後,輕輕在門上敲了三下。
「幹啥的?」屋裡傳來老年男人純正的關中話。
門嘎吱一下被打開,我們從應悔元身後看見開門的男人,一路人我一直揣摩要見的人是怎麼樣的,可怎麼也沒想到,對面的男人一臉蓄滿皺紋的臉,一圈粗狂的鬍渣長在嘴邊,蓬鬆凌亂的花白頭髮沒有收拾,身上披著髒兮兮的衣服,給人不修邊幅的邋遢,怎麼看都是塬上尋常莊稼漢。
「七叔,好久沒來看您了,知道您規矩,所以還是第一次到塬上來。」應悔元滿臉堆笑,聲音竟然透著恭敬的客氣。
「知道規矩你還來?」朱七看了半天,估計也沒想到應悔元會來,一臉不高興向外瞅了幾眼。「回,都回,往後別往我這兒跑。」
朱七一邊說一邊關門,誰會想到,應悔元這樣的人居然也會吃閉門羹,何況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子。
門被朱七關到一半,他眼睛從門縫中瞟著應悔元手裡的酒瓶,鼻頭抽了幾下。
「柳林酒……還是老窖的柳林酒,這東西現在可不好尋了。」朱七居然在舔嘴角。
「知道七叔好這口,這不是尋了兩瓶酒,想跟七叔喝一碗。」應悔元見縫插針把酒打開,頓時酒香四溢尾淨悠長。
「就一次,下不為例。」朱七猶豫了半天,居然重新把門打開,似乎在他眼裡,富甲天下的應悔元還不如這兩瓶酒重要。
朱七讓我們進門,鞋一脫縮到炕上,端了一盤拌黃瓜和一盤油炸花生米,然後把兩個土瓷碗在身上擦了擦放在桌上,可見朱七隻打算招呼應悔元,至於我們,他壓根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這還是衝著應悔元手上那兩瓶好酒的份上。
應悔元上了炕,給朱七斟滿酒,也給自己倒了一碗:「七叔,酒逢知己千杯少,這杯我敬您。」
朱七沒有動,點燃三支香插在旁邊的神龕上:「我就是衝著這酒才讓你進來的,先說好,就喝一瓶,剩下一瓶你給我留下,喝完你就走,以後別往我這兒跑。」
「七叔說的是,往後悔元就不來打擾了。」應悔元居然還能笑的出來。
從來沒見過這樣不近人情的人,難怪姜無用問遍所有人,唯獨不來見這個朱七,就連應悔元差點就進不了門,就更別說姜無用了。
「婉清每年倒是都來,這房子還是她張羅給我弄好的,你命好尋了婉清這丫頭,那是你應家祖墳插了高香。」朱七居然也認識田婉清,但提到田婉清他的語氣明顯變的柔和。「她怎麼沒跟你一道來?」
「七叔有規矩,悔元也想來看看您,可是婉清說怕您不高興,所以……」
「別扯那些沒用的,你就是沒心,婉清比你實在的多,到我這兒來,換上衣服屋前屋後忙活一天,屋裡收拾的乾乾淨淨,連水缸都給我挑滿,就你,你能做這些事?」朱七白了應悔元一眼。「問你啥,局說啥,婉清怎麼沒有來?」
我們在旁邊看的都尷尬,怎麼也想不通,應悔元怎麼會在一個普通莊稼老頭面前如此唯唯諾諾。
「七叔教訓的是,悔元……」
「夠了,夠了。」朱七有些不耐煩打斷應悔元,指頭在桌上敲擊幾下,加重語氣重複之前的話。「婉清怎麼沒有來?」
「她有意沒來的,說是讓我帶個人給您看看。」
「看誰?」朱七問。
應悔元讓田雞過去,站在炕前笑著對朱七說:「這是我和婉清的兒子,叫田器,孩子長大了,我想帶著他見見世面,婉清說,要見世面怎麼也得見見您才行。」
「田器,不錯,長得跟婉清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朱七多看了田雞一眼,似乎是愛屋及烏,和田婉清有關的,他都是和顏悅色。
「還不叫七爺。」應悔元說。
田雞多半也是因為猜不透朱七身後,木訥的喊了一聲。「七爺。」
「你不是給七爺帶了些東西嗎,見到了人,怎麼還不拿出來。」應悔元在來之前,把田婉清交給他的木盒,讓田雞拿在手裡。
田雞回過神,連忙把木盒推到朱七的面前:「七爺,特意給您準備的。」
朱七來回在這對父子身上掃視一番,漫不經心打開木盒,我們都很好奇盒子裡面是什麼,原本想著一定很貴重,可打開後,看見裡面是一些細如髮絲的金黃色葉子。
朱七突然笑了,笑意中透著淡淡的嘲諷,看了田雞一眼:「這東西是你給我找的?」
田雞看了看應悔元,機械的點頭。
「知道這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嗎?」朱七瞟著田雞問。
田雞一愣,我們誰都不知道木盒裡面是什麼,田婉清也沒說過,一時間田雞無言以對。
「這是……」
「我問你了嗎?」應悔元剛想接話,就被朱七抵回去,冷冷盯著應悔元。「說你沒心,你還不承認,每天把什麼三綱五常掛在嘴裡,父為子綱,上樑不正下樑歪,自己都沒心,教出來的兒子還能好到什麼地方去,什麼東西都不知道,還敢給我說,是專門為我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