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她把車鑰匙遞給他:「去尼姆。你有一個小時。」
「那兒離這裡至少有一百公里。」
「所以我建議你別說話,趕快開車。」
他決定從阿爾勒走。泛著銀光的羅納河從他們的腳下流過,加百列把油門踩到了地板上,向著尼姆全速前進。天氣出奇的好,萬里無雲,天藍如碧,田地裡滿是薰衣草和向日葵,二十英里外的遠山在陽光的沐浴下顯得如此清晰,加百列甚至看得到山石的輪廓與裂痕。
那女人冷靜地蹺著腿坐在副駕駛位上,槍放在大腿上。哈立德為什麼會選擇由她來帶他去呢?因為她的年輕貌美和莉亞的狀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又或者這是阿拉伯人的一種侮辱方式?他們希望讓一個年輕的美女來對加百列發號施令,以讓他感到屈辱?無論哈立德的動機是什麼,這個女人都接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加百列在馬賽和馬蒂格的小屋裡時都有這樣的感受。她拿著槍時,他可以看到她肩頭和手臂上繃緊的肌肉。但加百列最感興趣的是她的手,她的指甲又短又髒,只有搬運工或是戶外工人的手才會這樣。
她突然打了他一拳,車子一下漂向一邊。加百列猛打方向盤才回到了原來的車道。
「你在幹嗎?」
「你剛剛在看槍。」
「我沒有。」
「你想把它搶走。」
「沒有。」
「騙子!猶太騙子!」
她又想用槍打他,但這次加百列抬起手擋住了她。
「你最好快一點,」她說,「否則我們就要遲到了。」
「我現在開到每小時兩百公里,不可能再快了,否則我們兩個都會死。下次哈立德打電話來,你告訴他要推遲見面時間。」
「誰?」
「哈立德,」加百列重複了一遍,「你的老闆。計劃這一切的人。」
「我從來沒聽過哈立德這個名字。」
「不好意思,我弄錯了。」
她看了他一會兒:「你的阿拉伯語很好。你在耶斯列谷長大的,對吧?離阿夫拉不遠。我聽說那兒有很多阿拉伯人,他們不想離開,不想被趕走。」
加百列沒有去咬她的誘餌:「你沒去過?」
「巴勒斯坦?」她微微一笑,「我只是遠遠地眺望過。」
黎巴嫩,加百列想,她來自黎巴嫩。
「如果我們要一起經歷這一切,那麼我必須知道怎麼稱呼你。」
「我沒有名字。我是個巴勒斯坦人,沒有名字,沒有面孔,沒有土地,也沒有家。我的行李箱就是我的國家。」
「好吧,」他說,「那我就叫你巴勒斯坦。」
「聽上去不像是個女人的名字。」
「好吧,那就叫巴勒斯坦尼婭吧。」
她望著前面的路點了點頭:「好,巴勒斯坦尼婭。」
離尼姆還有一公里的路程。她讓他把車子停到路邊的停車場,隔壁是一間賣陶器和盆景的小店。他們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裡,度過了難以忍受的五分鐘,等待著衛星電話的鈴聲響起。鈴終於響了,對加百列來說,那就像是火警的警報聲。那女人一言不發地聽著對方的指令。從她空洞的表情裡,加百列無法判斷對方在命令她殺掉自己,還是繼續往前走。她掛斷電話,朝前面的路揚了揚下巴。
「上車行道。」
「哪個方向?」
「朝北開。」
「我們去哪兒?」
她猶豫了片刻:「里昂。」
加百列按她說的做了。他們接近車行道的收費站時,那女人把槍放進了包裡,給了他一些零錢。他們回到路上後,她又把槍拿了出來,放在了大腿上。她頂著髒指甲的短粗手指隨意地扣在扳機上。
「他是什麼樣的人?」
「誰?」
「哈立德。」加百列說。
「我跟你說過了,我不認識這個人。」
「你在馬賽和他過的夜。」
「事實上,我那晚是和維然先生在一起。你最好開快點兒。」
「他會殺了我們。你知道的。他會把我們兩個都殺掉。」
她什麼都沒說。
「他們告訴你這是自殺式襲擊了嗎?你真的準備好去死了?你祈禱過嗎?想不想錄一段告別錄像給家人?」
「開車吧,不要說話。」
「我們是人肉炸彈,你和我都是。我們會一起死掉當然,原因不同,但是會一起死。」
「拜託,閉嘴!」
這就是她的痛處,他想。哈立德對她說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