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他滿意地微笑了,旋即又皺起眉頭:「奇怪。離合詩送過去之後,朕本想看看宋若華的反應,不料反倒是若茵出了事。」
「三娘子的死應該和離合詩沒有關係。」
「哦?」
裴玄靜說:「陛下,請再多給妾一點時間,妾會查出來的。」
皇帝點頭允諾:「可以,朕予你全權處理此案。」又道,「大明宮,加上西內太極宮和南內興慶宮,總共超過萬人,每天都有人死亡,其中亦不乏死因不明者。但在朕看來,有些不必追究,有些卻必須徹查。對於那些必須徹查的,朕只能委派最信任的人。」
裴玄靜問:「還有離合詩的案子呢?」
「你也一起查。」
「妾……」
「你可以的。」皇帝平靜地說,「都是從柿林院查起,朕不會催你,你有足夠的時間。」
「遵旨。」
大明宮中響起第一聲晨鐘,內侍來服侍皇帝更衣了。
「今天是望日,上朝的時間比平時更早。否則還能和娘子多談一會兒。」皇帝說著,示意裴玄靜退下,又輕鬆地補充道,「自朕登基以來,已不知度過多少個不眠之夜。剛剛過去的這一夜,還算愉快。」
他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宋若茵就死在昨夜。
離開清思殿時裴玄靜告訴中使,自己要立即返回柿林院一趟。
中使應道:「聖上吩咐過了,一切都遵煉師之命。」
大明宮中仍然漆黑一片,但只要舉目望去,就能看見在前方的不遠處,漫天繁星與視線齊平,擴展延伸直至無窮遠方。它們的下面,是從長安城的龐大黑夜中升起的一盞盞燈火。
晨鐘持續鳴響,伴隨著一扇接一扇宮門開啟的吱呀聲,裴玄靜正費勁地頂風走著,突然看到兩道蜿蜒的紅光從正南方躑躅而來。
她問:「那是什麼?」
「哦,那是群臣分列兩隊上朝呢。今天是望日大朝會,聖上將御紫宸殿。」
裴玄靜情不自禁地抻長脖子,努力想看清楚紅光的最前端——叔父,一定在那裡。
她似乎看見了,又似乎沒有,雙目卻被寒風吹得陣陣發酸。
從這一刻起,裴玄靜真正地走入大唐帝國的核心。她還不知道,這將是一條不歸路。
2
從平康坊回來之後,段成式就發起燒來,一則確實受了點驚嚇,二則也是做賊心虛。在回家的路上,賴蒼頭和段成式就對好口供,聲稱那天下午段成式偷跑去薦福寺看戲,貪玩忘歸才染上風寒。武肖珂溺愛段成式,見到兒子一病,當即手忙腳亂,把賴蒼頭劈頭蓋臉訓斥一頓,哪裡還顧得上分辨真假。
母親這頭容易矇混,起初段成式還怕段文昌會從杜秋娘那裡瞭解實情。但說來也怪,自從那天以後,段文昌就再不去逛平康坊了。每日忙完公務後,便老老實實回家待著,搞得段成式直納悶,莫非杜秋娘接受了自己的請求,將父親拒之門外了?可是她當著自己的面,不是嚴詞拒絕的嗎?
大人們的心思實在太難懂了。
在家裡賴了幾天,段成式再也待不住了。眼看一切風平浪靜,自己大鬧北裡名妓宅的事情應該算是過去了吧?段成式決定,上學去!
心不在焉地在崇文館裡混過一個上午,放學時段成式琢磨,是不是找個機會再溜去金仙觀一趟,找找煉師姐姐?她會不會還在生自己的氣呢?段成式拿不定主意。
有人輕輕地扯了扯段成式的袖子。
「咦?」段成式很詫異,竟是「小白癡」十三郎李忱直勾勾地瞅著自己呢。
「你……找我?」
李忱點了點頭。
「有事?」
李忱又點了點頭。
「什麼事?」
李忱低下頭看腳尖。這小孩還真是惜字如金,能不開口就不開口,跟個啞巴差不太多。
段成式撓了撓頭,一拉李忱的胳膊:「你跟我來。」
兩人躲到盤龍影壁後面。
段成式把雙手往腰裡一叉:「說吧,什麼事?」
李忱愣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把右手探入衣服前襟,從脖領子裡拽出一樣東西來。
原來是一條細細的紅絲繩,中間綴著幾顆小圓珠子。
李忱把珠子托到段成式眼前:「你看。」
段成式看得真切:總共五顆小珠子,圓潤光滑,乳白透明,和母親房中垂掛的水晶簾上的珠子一模一樣。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啊?
段成式湊得更近一些——咦,那是什麼?在乳白色的珠子裡面,好像有絲絲縷縷的紅色……
「你上這邊來看。」李忱拉著段成式換個角度。
風在影壁的另一邊呼呼地刮著,天上飄過來一朵雲,正好罩在他們的頭頂上。周圍突然變得昏暗起來。段成式凝視著五顆小圓珠,忽然,珠子中間的紅色開始流動變幻起來,像火焰,又像鮮血,似乎有某種不可捉摸的生命力正在聚集,即將破殼而出……
段成式嚇得往後一縮,紅絲繩從手中掉落。
李忱「呵呵」地笑了起來。
「這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