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李堅有些尷尬地拭著被吻的面頰:「啊,昨夜你救了我,今天又為解除通緝奔走。難道我是那樣絕情無義的人嗎?」
白光笑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坦白地說,我還看不準,就如同你現在看不透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們都不必用語言來表白。因為表白是靠不住的。
我為什麼不向你說明身世?就因為表白靠不住,也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我希望彼此坦誠地把自己交給對方,讓對方來鑒別到底是否可信?我想只要能接觸一段時間,通過觀察、生活中的接觸,還可能發生一些事,就完全能作出明確的判斷。
雖然我不知吳雅男對你說了什麼,還有張影對你說了什麼,但我能猜到他們都會勸你離開我,而且他們說出的理由,都會使你動搖。但我不願作任何辯解,我把去留的抉擇權交給你。
你可以現在就走,幾天後再離開我;可以走了再回來,反覆多次都可以,我照樣歡迎你;你也可以不打招呼就走——不辭而別……」
李堅搖搖頭:「白小姐,我絕非玩世不恭者……」
白光忽然固執起來:「不,天鋒,你聽我說,主觀上我願意你永遠永遠不要離開我,但我也絕不要你勉強留下,或為什麼報恩原因不得已留下,因為我要的是你的心,你的感情。
不客氣地說,歌舞皇后還不至於下賤到要乞求一個男人的憐憫。」
白光這一番話,使李堅很感動,也有些愧疚。因為他聽了吳雅男和張影的話,的確產生了離開她的念頭。
「白小姐,不辭而別絕對不會。今晚我也無處可去,坦白地說,出了大門我只能流浪地露宿街頭。
但是,長期住在府上也不可能。因為你有你的事業——歌唱,我會成為你的累贅,你也沒有必要為我放棄你追求的一切。我有我的志願——鋤殺漢奸、鬼子,我們兩者的志願風馬牛不相及,是所謂志不同道不合不相謀也,所以絕無可能廝守在一起。」
白光辯解:「唱歌只不過是我的一種愛好,並沒有希望通過唱歌得到什麼,甚至絕非依靠唱歌換取三餐一暖。我是女人,女人的歸宿是嫁夫生子,要以夫為天。
我也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嫁了丈夫,就也指望夫榮妻貴,因此我要做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
說什麼道不同不相謀,只要你願意,我來幫助你完成你的志願。
當然,男人往往以為女人是個累贅,甚至會妨礙男人的事,不願讓女人知道他的行動,甚至不願告訴女人他的想法。這也沒什麼,我不會詢問你有什麼打算,不會過問你幹了什麼,不會阻止你外出。你完全可以不打招呼就走,回來也不必告訴我出去幹了什麼、和什麼人交往,等等。
但有一點我要強調:我是女人,是很自私的,要求愛情專一,你不許在外面有別的女人,如果我發現你和別的女人有了超乎一般友誼的來往,我會踹翻醋罈子,那可夠你喝一氣的!」
「嗨!你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她很認真地說:「天鋒,咪咪願意一開始就把話說開了——我是非常認真的。
如果你不接受我便罷,只要你接受了我,那麼,若被我發現背叛了愛情,女人的報復是最最凶狠的。咪咪的報復,絕對是你所承受不起的!
天鋒,咪咪是認真的。你聽好了,聽好了!」
李堅大有啼笑皆非之感:「你說的都是些什麼呀,我們現在連朋友都談不上。」
「我願意有言在先!」
「我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啊。」
「天鋒,十里洋場是很複雜的,你注定要接觸很多人、很多事。很多人你不會瞭解;很多事情你弄不明白。至少在初期你還需要我來指導,否則你會陷入歧途的。」
他試探地問:「那麼,你看我現在該怎麼去做呢?」
她說:「你現在首先要排除一切干擾,要先住下來;其次,你要熟悉環境;第三,你要結交一些人。
我不否認,你住在我這裡會遭到一些非議,但非議現在已經形成了,你就是離開,也抹不掉曾經在我這裡住過的影響。所以你還不如就這樣住下去,公然無視,見怪不怪,議論自滅。而你住在我這裡,有我照顧,衣食無憂,相對安定。發生了什麼事,還有我可以設法援助。
你現在對上海這個環境毫無認識,連馬路走向都不清楚,你想活動都不可能。所以你需要每天出去轉轉,有個人領路、指導,這樣,張影陪著你就非常必要了。
你不能總是孤立的,要結交一些人,幹什麼事都要有幫手,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他認為她所說不無道理。
「好吧,我聽你的。」
她舒了一口氣:「這就對了。還有一件事,要拉緊和黃金榮的關係,這會對你有好處。明天把帖子送去吧——成了他的徒弟,各方面都會關照你的。」
「帖子該怎麼寫呀?」
「我來起草,你謄寫清就行。明天早上張影來陪你出去逛街,我給你一些現金、一本支票,消費用支票也是一種派頭。下午我陪你去送帖子。
我每天的作息時間是:晚上九點到百樂門。凌晨四點可以回家,一覺睡到正午一兩點鐘,起床後若無應酬,一般都在家裡。」
兩人吃過夜宵,她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說:「天鋒,該睡了……咪咪臥室的門,永遠為你開著。」
他沒說什麼,起身去他的房間。
第二天早晨,張影來到白光家。
白光對張影半開玩笑地說:「張小姐,我把天鋒交給你了,是要你陪他逛逛街,熟悉熟悉環境。我把他交給了你,你可不能把他拐跑了,也不能讓別的什麼人把他勾引去了啊。」
李堅說:「你可真……」
白光指點著李堅:「天鋒!天鋒!咪咪並非神經過敏,你是還不知自己的價值。我就擔心有一天冒出個識貨的人把你拐走啊。」
出了白光家,張影就指著旁邊的一幢花園洋樓對李堅說:「那就是吳公館。」
李堅順張影所指看去,見是一幢三層洋樓。這幢樓的體積比白光住的樓大多了。四周種著法國梧桐樹,前花園百花盛開,金魚池冒著的水柱噴得足有五六米高,門前有印度籍巡捕守衛,看上去氣象非凡。
李堅「哼」了一聲:「難怪這個小財閥驕傲得不可一世!」
張影說:「你錯了。吳家在上海灘口碑極好的。他家可不是那種為富不仁者,吳老太爺熱衷慈善事業,也很有愛國心。他家在華山路辦了一個華山醫院,免費給窮苦人看病;『8·13』淞滬抗戰,吳老太爺慷慨捐助李家軍大量物資;吳雅男也是很豪爽的人,雖現在已是吳家掌門人,卻絕非紈褲子弟,沒有吃喝嫖賭劣跡,廣交朋友,慷慨大方,你們孤軍營接受他的捐助最多……」
「你是想要我對吳小開刮目相看嗎?」
「不,我只是提供一些公眾的看法而已,看來他對你很有興趣,以後會和你結交的,你自己去認識吧。」
李堅一笑:「這樣就好——我喜歡對一切事、一切人都自己去認識。」
《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