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他泣不成聲:「禾娘!」
似乎聽見了他的叫聲,禾娘勉強睜開紫腫的眼睛,朝他這邊望過來。突然,她又尖叫起來:「殺了我,殺了我吧!」一邊叫,一邊朝論莽替撲上去。
論莽替揮拳一擋,就把她像一個草垛似的推開,重重地摔到鐵籠的欄杆上,當即昏厥過去。
李彌怒吼:「你幹什麼!」
「你當真認識她?」論莽替道,「奇了怪了,這小妞兒是神策軍扔給我的,說看我十多年沒碰過女人了,讓我痛快痛快。我以為是什麼好事呢,結果給了我一個打殘的!」
「……打殘的?」
「是啊!她是昨天夜裡給送來的,兩條腿都斷了,身上的肉也割得亂七八糟,人都已經瘋瘋癲癲了,不過年紀小,還是個雛兒。我也就勉強受用了吧!」
李彌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淚如泉湧,他卻不知道自己在哭。禾娘無聲無息地躺在鐵籠內,離開他不過才幾步,他卻無法靠近,更不能拯救。
「你知道她是誰?」
「她叫……禾娘……」
「禾娘?她犯了什麼事?怎麼會招惹到神策軍?還受了嚴刑拷打?」論莽替道,「其實,我知道他們為什麼將她送來,是想逼她招供!」
「招供?」
「是啊!這小娘們硬氣,都給打成這樣還不鬆口,所以那幫傢伙才想出這麼個惡毒的招數來,把她送給老子,想嚇嚇她……可惜啊,她本來已經半瘋了,再來到我這裡,就徹底瘋了。這樣也好!老子我玩得爽極了!」
「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她,放了她!」李彌終於想起來要說什麼了。
「放了她?怎麼放?」論莽替乾脆仰面躺下,「我自己都出不去,如何放她?再說,我只不過是和她玩玩,外面那些神策軍才是要她命的。她既抵死不招,就算我饒過她,她出了這個地牢,也還是死路一條!」
李彌呆若木雞。
論莽替又翻身坐起,哈哈大笑道:「早知有今天,上回你就該聽我的話嘛,把那個洞挖大些,有這麼幾天的時間,應該挖通了!你不就能帶著你的小娘子逃跑了嗎?她雖然已經瘋了殘了,說不定還有得救。唔,我也能跟著逃出這個破地方,能夠重見天日啦!」他咚咚地捶起胸,「我論莽替已經十幾年沒見過太陽了!你可知道雪山上的陽光有多烈,雪山上的天空有多藍?你不會知道的!你們這些漢人怎麼可能懂……」
李彌沒有聽見後面的話,他抄起上次扔在這裡的鐵掀,將鐵掀牢牢地握著手中,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磚牆揮舞過去。
他忘記了這是一堵磚牆,鐵掀砍上去彭然有聲,濺起幾點泥灰,牆面紋絲不動。他繼續一下一下地砸過去,用力過猛,沒幾下手掌就磨破了,鮮血淋漓,他也毫無知覺,只在口中唸唸有詞:「禾娘,我來救你了,你等著!」
論莽替留神傾聽外面的動靜,繼而露出猙獰的笑容:「很好,只要你能在神策軍來把她帶走前,砸穿這堵牆,她就能得救了,哈哈哈……」笑聲戛然而止,剛剛還無聲無息昏迷著的禾娘突然乘其不備,猛撲到論莽替的身上,張口便咬。
論莽替被咬得嗷嗷亂叫,要將禾娘推開,不想這次她使足了蠻力,論莽替一下竟沒推開,反而被她壓住,兩人在鐵籠裡翻滾起來。禾娘一邊和論莽替廝打著,一邊嘶聲叫嚷:「你殺了我!殺了我啊!」
論莽替被徹底惹惱了,怒吼一聲,掐住了禾娘的脖頸。
「啊,你放開她!」李彌扔下鐵掀,在窄縫那頭狂叫。
論莽替終是遲疑了一下,他對李彌還抱著莫大的希望,指望著通過李彌逃出生天。況且禾娘只是個少女,又受盡他的欺凌,要對她下殺手,多少違背論莽替的男人氣魄。
禾娘已被他掐得微微吐出舌頭,仍在含混不清地說:「殺我,求求你……」
在這張淤青遍佈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灼灼如電,那麼癡狂,又那麼絕望。論莽替突然明白了,她是在哀求自己,讓她去死。
論莽替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也許是她再也忍受不了非人的折磨,也許是她已經知道,在牆的另一頭有人正在竭力救她,而她卻無論如何不願活著面對他了。
論莽替一咬牙:「好,我成全了你。」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氣,看著她雙眸中的光像燭火燃盡一般黯淡下去,兩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滲出來。
論莽替鬆了口氣,將禾娘放到地上,扭頭道:「唉,你欠我一個人情,我把她殺了。」
李彌趴在窄縫上,毫無反應。
「你都看見了,是她自己不想再受罪,非要求我殺她。」
李彌像一個傻子般喃喃:「我可以救她的,我可以救她的……」
「別做夢了!」論莽替說,「就憑你一個人,要砸穿那堵牆最少也得好幾天。可是你沒看出來嗎?她不能再等了,她受不了了,她瘋了。」
李彌的眼前已經昏黑一片,但仍然死死盯住鐵籠中那個小小的身體。現在的她看起來安靜多了,又恢復了十七歲少女的模樣。
沒有人能想到,她會死得這麼慘。
直到最後一刻,李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認出了自己,是不是盼望他過去救她。
李彌抱著腦袋,用力往磚牆上撞去。
他懂了,哥哥讓玉蝴蝶帶領他深入地窟,是要指給他看地獄。
第五章
雪為證
1
長安今冬的這場初雪,從夜裡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晨,大明宮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瓊宮仙境。
當裴度來到延英殿時,漫天雪花仍然紛紛揚揚地飄著。步入殿中,卻見皇帝一身喪服,彷彿大雪從殿外一直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見到裴度,皇帝便命內侍將御案上的奏表拿給宰相。
「裴愛卿,吳元濟還是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