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藥師信心中苦笑一聲道:「原來她都忘記了,或許那幾日痛苦太大,以至於令她失憶。不過如此也好,免得那幾日強烈的痛楚與羞恥令她傷心、難堪。」當下說道:「後來我便帶你到了這裡,一連六日為你煎藥、施術,你可能太過疲憊,祛毒之後便昏睡了一日兩夜。現今你感覺如何了?」
花粉說道:「身上好像有些酸痛,其他倒沒什麼。」
藥師信道:「祛毒時消耗過大,將養兩日便好。今夜便是除夕了,這是給你買的新衣裳,稍後你換上,看看合不合穿。我先出去準備些酒菜,咱們只好將就些在這裡過年了。」
花粉微笑道:「藥師大哥,你真好,謝謝你又一次救了我。」
藥師信笑著搖搖頭,轉身出門去了。花粉忽然眼圈一紅,強忍住淚水,呆坐了半晌,才緩緩拿起床頭那套新衣。
天色將黑,藥師村中家家皆已點起紅燈,卻因怕外人聽到谷中動靜,暴露忍者村邑所在,故而並不許燃放爆竹、花火,山中仍是一片寂靜。
(按:古時爆竹,皆以真竹著火爆之,故唐人詩亦稱爆竿。唐以前便有過年燃放爆竹之習俗。南朝梁宗懍《荊楚歲時記》云:「正月一日……雞鳴而起,先於庭前爆竹、燃草,以辟山臊惡鬼。」唐劉禹錫《畬田行》中有句:「照潭出老蛟,爆竹驚山鬼。」)
石室中,花粉蹦蹦跳跳地幫著藥師信在几案上擺好四盤素菜和幾小碟果子,似乎很是活潑高興。因花粉乃北道忍者,藥師信為免麻煩,故而只得與她在這石室中過年。這石室雖在藥師谷中,卻與藥師村相去數里,平時無人來此,乃是一處密室。
二人相對而坐,藥師信斟滿兩盞酒,舉杯祝道:「這頭杯酒,祝賀花粉姑娘順利康復。」
花粉卻道:「不,這頭杯酒應感謝藥師大哥的救治之恩。花粉敬藥師大哥。」
藥師信道:「既成故友,何必言謝。」
花粉笑笑,先將酒吃乾了,藥師信也隨之一飲而盡。
花粉為二人又斟滿酒,藥師信問道:「這第二杯酒又當祝什麼?」
花粉脫口說道:「祝願天下……」忽又住口,原來她本想說「祝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卻覺不妥,便改口道:「祝願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藥師信笑道:「好!不過你這祝詞倒像是朝官所說。」
二人說說笑笑,吃了一陣,藥師信見花粉若有所思,便問她在想什麼。
花粉道:「記得小時候,有一次過年,師父帶我去豐州城,城裡到處都在放爆竹,好生熱鬧,小孩子每人都穿著新衣裳,提著一盞小紅燈,在街上跑來跑去。師父也給我買了一盞紅燈,還有好多好吃的果子,我高興極了,以後便常常想著要去城裡過年,可是一直也未能再去。」
藥師信說道:「不如明日一早我帶你去歙州城怎樣?那裡也會家家放爆竹,熱鬧非凡,我再為你買一盞紅燈。」說罷二人都呵呵大笑。
花粉卻道:「明日一早我想趕回羅剎谷去。」
藥師信忙說:「你身體尚未復原,何必急著趕路?」
花粉一笑,道:「我身體已無大礙,出來許久,我怕師父早已等得著急,也該快些回去了。」
藥師信知她必是想念光波翼,想早些回去與他相會,不免心中酸楚,說道:「好吧,那我便與你一同回去。」
花粉說道:「大哥不必陪我同行,既然已經回來了,大哥理應同家人團聚幾日。」
藥師信道:「你身體初癒,正氣尚虛,我擔心你有所閃失。再說我左右要回去北方,早幾日晚幾日並無差別,倒不如隨你一同回去。」
花粉看著藥師信,說道:「藥師大哥,你真是好人。」眼中已然恢復了往日的清純,藥師信卻覺她這眼神比那媚惑眼色更加令人刻骨難忘。
翌日清晨,大年初一,家家燃草,戶戶迎新,藥師信與花粉二人已出了黃山,並騎向北而去。
第三十一回 黑山坳猛虎鬥狠,紫蘭殿金珠爭輝
卻說臘月十五那夜,光波翼在秦山腳下送走了花粉與藥師信,尋思何不便從這裡攀上山去,此處距離通往羅剎谷大路的山口有四十餘里,應當沒有諸道忍者在山上,進山後再尋到花粉說的那條小路去羅剎谷最好不過。
這秦山東西延綿四五百里,南北窄處有四十餘里,寬處則有一百幾十里,山高六七百丈,且南麓山崖陡峭,北坡平緩,山中夏涼冬寒。此時正值寒冬,崖壁冰雪甚多,常人縱有鐵鉤長索等物,也絕無可能攀上這崖壁。
只見光波翼並不選擇登山之處,逕直走到崖下,縱身躍起十餘丈高,輕易便將手指插入崖壁中,再借兩臂之力,又躍起五六丈高,如是反覆攀躍,若遇橫生崖壁的樹枝、籐草,或是突出的岩石,便正好借來稍息,時候不長,便已躍到山頂。
山頂比山腳更加寒冷許多,光波翼稍作歇息,便又縱開身法,向北奔躍而去。奔出十餘里,又越過兩個山頭,忽見地上橫著一串足印,月光之下,甚是清晰。
光波翼忙上前察看,似乎是女子的足跡,從東而來,向西北方向而去。光波翼不免心中奇怪,不知何人深夜在此險峻荒山行走,莫非也是去往羅剎谷的忍者嗎?當下便跟隨那足印折向西北而行。
追出五六里路,到了一處斷崖邊,光波翼見崖邊足印頗有些凌亂,似乎那人在這裡逡巡、逗留了一陣,卻沒了去處。
光波翼望望對面山崖,兩崖相距八九丈遠,想必那人是躍過山崖去了,便也縱身跳了過去。到了對面山崖,果然又見到那足跡,可見那人必是一位身負奇術的忍者無疑。
光波翼繼續隨著足跡前行,又行出二三里遠,突然聞聽一聲虎嘯,緊接著又有數聲虎嘯傳來,光波翼卻聽出這幾聲虎嘯並不相同,想來不是發自同一隻猛虎。光波翼忙加快腳步,追上前去。
行不多時,忽見前面空中兩隻黑影飛旋,光波翼忙藏身樹後細看,原來是兩人各自坐於鶴背之上,正盤旋在一處山坳上空,想必是御鶴族忍者。
光波翼貼近樹木、岩石,隱蔽前行,又時聞虎嘯聲傳來。待來到山坳附近,藏身在一岩石之後,光波翼遠遠看見山坳中竟有三隻猛虎,正圍攻一名女子。
光波翼知那女子必是一位忍者,故而暫且俯身旁觀。
只見那三隻猛虎圍著女子左右逡巡,似乎正在欣賞眼前的獵物,並不急於上前,那女子卻左顧右盼,生怕被老虎尋到空隙。僵持片刻,空中那兩名御鶴族忍者落下地面,站在外圍觀看猛虎與那女子搏鬥。
光波翼愈加奇怪,不知那女子與御鶴族忍者是敵是友,那兩名御鶴族忍者為何袖手旁觀。
那三隻猛虎圍著女子轉了幾圈,忽然一虎咆哮一聲,撲向那女子。女子忙揮起空無常便刺,不料那虎卻是虛招誘敵,並未撲到女子身前,便已按住腳步。另外一隻猛虎卻驀地從女子身後撲來。女子聞聲,忙揮劍回刺,第三隻虎又從她側方撲來。好在女子身手不凡,情急之下,騰地而起,向圈外躍出。不料那三隻猛虎反應亦是神速,早已轉身竄上,一竄十餘丈遠,又將女子圍在當中。
光波翼見狀一驚,心道:「這幾隻畜生如何會有這般智謀和身手?竟會相互配合,佯攻變陣。莫非那猛虎是北道的『毛族忍者』?」
原來北俱盧道有一族忍者名曰毛族,所長忍術乃是將各類走獸毛皮施術後披於身上,結印誦咒後便會變作該獸模樣,同時亦具該獸之能,而其力更勝。不過尋常毛族忍者只能變化一二種走獸而已。
再看那女子此時又與猛虎鬥在一起,三虎勢眾,且攻守虛實莫測,不多時,女子便落下風。突然,那女子擲出左手的空無常,射向迎面撲來的一隻猛虎,不料出手之際,後背卻被一虎前爪抓到,雖未抓實,背後衣衫卻登時被撕下一大片,露出雪白的脊背,還隱隱泛著血痕,空無常反被迎面那虎閃身躲過。
女子驚叫一聲,那兩名旁觀的御鶴族忍者卻哈哈大笑,一人道:「姓沐的,你也有今日!你害得老子們吃敗仗,今日加倍向你討回來!」
另一人叫道:「毛三哥,這小娘子已經快支撐不住了,你看她細皮嫩肉的,模樣又俊俏,還不快快捉了回去,好好享用!」
光波翼聞言大怒,原來這幾個禽獸在圍攻沐族的女忍者,卻竟然如此下作!立時便想衝出去幫那女子解圍。轉念一想,若像這般出去,便是公然與北道為敵,稍後如何再進羅剎谷去見百典湖?萬一將來當真要與目焱交好,共同對付堅地,今夜更不能公然傷了他的手下。不過眼前圍攻女子這兩伙人,一夥是目焱手下,一夥是百典湖弟子,目焱與百典湖手下怎會儘是如此貨色!似這般禽獸之流,我光波翼怎屑與之為伍?莫非他們也如朝廷那些將軍、大人一般,都是背著目焱和百典湖為非作歹?
忽然那女子又是一聲尖叫,右肩再次中爪,整條衣袖都被撕扯下來,連後背剩下的衣衫也一同被撕下,右手的空無常亦脫手失去。女子忙以雙手捂在胸前,怕那半面衣衫脫落下來。
那三隻猛虎正興奮地享受著獵艷之樂,一條白影倏然而至,連那兩名旁觀的御鶴族忍者亦未及覺察。只見一隻吊睛白虎驀地竄到為首那只猛虎身後,一爪拍在虎腰上,那虎「嗷」的一聲,登時翻倒在地,痛得滿地打滾,頃刻便化作一名壯漢,身上披著虎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