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我覺得整間屋子旋轉起來,膝蓋不聽使喚無法支撐身體,眼前的一切上下晃動,越來越模糊……後來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地上,雙手被綁在一起繫在鐵灶上。女孩正不安地踱來踱去,好像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人說話。我閉著眼睛假裝沒醒,想聽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一定是個幽靈,」她說,「要不,他怎麼會像個賊似的圍著老房子轉來轉去?」
「我也不確定。」另一個聲音說。
看來她不是在自言自語。儘管因為躺在地上,我看不見與她交談的人是誰,但屋子裡肯定還有別人。
「你說,他是不是還不知道自己在時光圈裡?」那個聲音說。
「你自己看!」女孩的聲音轉向我說,「你覺得,艾貝會有這麼笨的親戚嗎?」
「那你怎麼會覺得他是個幽靈呢?」那個聲音問。
我輕輕扭頭,瞥了一眼這間小屋,還是沒看見另一個說話的人。
「我覺得,他可能是幽靈冒充的。」女孩說。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沙發上的那隻狗醒了。它朝我跑過來,舔著我的臉。我閉上眼,努力忍受不去管它,但它的口水實在太多了,最後,我不得不從地上坐了起來。
「看,他醒了!」女孩說。她拍手鼓掌,似乎是在嘲諷。「你裝得可真像啊。我喜歡看你表演。你跑到這裡來,沒有殺人和吃人肉,而是演了一場戲。你不去做演員,真是劇院的損失。」
我張開嘴,正準備辯解。這時,一個杯子向我飄了過來。
「來,喝杯水。」
這句像是從空中傳來的。我伸手去抓杯子時,小指觸碰到一隻看不見的手,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把杯子掉到地上。
「他可真笨。」那個人說。
我啞口無言,「你是隱形人?」我對著空氣說。
「是的。米勒德蚖納林斯,樂意為您效勞。」
「別告訴他你的名字!」女孩叫道。
「這是艾瑪,」他接著說,「她有點偏執,我想你也看到了。」
艾瑪朝一個地方瞪視著,我猜那是米勒德所在的位置。她沒再說什麼。我那握著杯子的手不停地顫抖著,剛想再解釋,卻被窗外憤怒的喊聲打斷。
「別再說話!」艾瑪低聲說。
米勒德的腳步聲向窗戶移去,窗簾開了一道小口。
「外面怎麼樣?」艾瑪問。
「他們在一間一間地搜查。」米勒德說,「我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了。」
「可是我們也不能出去啊。」
「我想我們可以出去的。」米勒德說,「一定可以的。我先去勘察一下。」
窗簾合上了。桌子上一個皮邊筆記本飄了起來,在半空中打開了。米勒德一邊翻頁一邊咕咕自語。不一會兒,筆記本合上了。
「我想,」他說,「我們只需要再等一小會兒就可以出去了。」
「你瘋了嗎?」艾瑪說,「你不怕被他們一頓拳打腳踢?」
「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比我們重要多了,」米勒德說,「我敢保證,這會是我們逃跑的最佳機會。」
他們解開我手上的繩子,把我帶到門後面,半蹲下來,等著看即將發生的事情。門外,夥計的叫喊被一陣巨大的響聲淹沒。我聽出來了,是引擎的聲音,而且是幾十個引擎同時發動所產生的轟鳴聲。
「噢!米勒德,你太棒啦!」艾瑪叫道。
他說:「你還說我的研究是浪費時間呢!」
艾瑪抓住門把手,轉頭對我說:「抓住我的胳膊,別跑,待會兒出去了,就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收起小刀,警告說,如果我敢逃跑,她就殺了我。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真的殺了我呢?」我問。
她想了一下,說:「我想你不會跑的。」然後推開門。
街上擠滿了人。小販、馬車伕和女人們都停下手中的活,紛紛站到路中間,一個個抬頭注視天空。我再次看見了那幾個夥計,趕緊在人群中藏了起來。天空中,一隊納粹的飛機整齊地排列著呼嘯而過。在馬丁的博物館,我看到過一張同樣的照片,標題是「受困的凱恩霍爾姆」。真是太奇怪了。幾天前我才看過一張關於過去的照片,現在,照片上的那一幕現在卻真實地上演了,而且,致命的炮火隨時可能把我炸得粉身碎骨。
艾瑪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我們仿若無人地穿過街道,走向另一邊。正準備拐進一條小巷時,身後一聲大喝,我轉過身,發現那幾個人追了上來。
我們開始狂奔起來,巷子非常狹窄,兩邊都是馬廄。快到巷子中間的時候,米勒德說:「我回去對付他們。五分三十秒內,你們必須到酒吧後面,我在那兒等著!」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們接著往前跑,快到巷子盡頭時,艾瑪讓我停下來。我回過頭,看見一條繩子自己打起了結,懸在離地幾英吋的半空中。那幾個人伸手去抓,他們剛抓住,繩結突然拉緊,他們紛紛倒地,一個個摔得滿嘴是泥。艾瑪大呼過癮,我聽見了米勒德歡快的笑聲。
我們繼續跑。我一時還弄不明白艾瑪為什麼答應和米勒德在「神父密室」碰頭,那是通往港口的方向,而不是通向孤兒院。我也不明白米勒德是怎麼得知飛機會準時飛過的,但又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艾瑪。最讓我疑惑的是,艾瑪沒有繞到「神父密室」的後面,而是帶著我徑直走進了酒吧,如果這樣,我們神不知鬼不覺離開這裡的計劃就泡湯了。
酒吧裡只有那個圓腦袋的夥計。沒等他認出我,我便迅速轉身背對著他。
「夥計!」艾瑪喊道,「什麼時候開始營業啊?我快渴死了!」
夥計笑了起來,「為小丫頭效勞,我還不大習慣呢!」
「不要緊!」她一邊拍著吧檯一邊叫道,「給我來一杯你們這裡最好的威士忌。別像以前那樣拿兌過水的來敷衍我!」
我想,她是在故意胡鬧,她想捉弄一下這些夥計。剛才米勒德剛表演了一把,現在輪到她了,像是一場比賽,她得扳回一局。
「圓腦袋」斜靠著吧檯,「看來,想不讓你喝酒是很難的,是吧?」他淫邪地獰笑著,「別告訴你爸爸媽媽在我這兒喝酒了,不然神父和警察都會來找我。」他拿出一瓶黑色的液體,倒了滿滿一杯,臉上帶著耐人尋味的笑。「你的朋友呢,要不要來一杯?我猜,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吧?」
我假裝在看壁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