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你還說威力不夠大?」我說,「別忘了,上次你們把半個西伯利亞夷為平地!」
他雄心勃勃地說:「那還不夠壯觀!」
我記起賀瑞斯做過的一個夢:漫天的煙灰,兇猛的火海,被烤焦的大地。我終於明白他預見的是什麼。如果他們這次失敗,長達五百英里的森林將焚為枯木;如果他們成功,如他們所願,成為長生不老的半人半神……我不敢想像。在他們的統治下,世界一定會成為地獄。
塔燈再次照射過來,戈蘭再次被刺得睜不開眼——我下定決心,準備衝過去——但是那一刻轉瞬就過去了。
「那不要緊,」艾瑪說,「你把所有的時光再現者都帶走吧。她們絕不會幫你。」
「不,她們會幫我們。否則我將她們一個接一個地殺死,如果這還不管用,我就當著她們的面,將你們一個個殺死。」
「你瘋了。」我說。
兩隻鳥驚慌地叫起來。戈蘭將它們喝住。
「不!真正瘋狂的是你們!你們本來可以統治這個世界,卻害怕地躲了起來!你們本來可以讓那些粗俗的普通人做奴隸,但相反,你們被他們趕到地底下,躲在那些見不得人的地方。要知道,那些人本來就是奴隸!」他一邊說,一邊惡狠狠地搖著鳥籠,「這才叫瘋狂!」
「住手!」艾瑪叫道。
「看來你並不是不在乎它們!」他搖得更猛。突然,鳥籠欄杆間的小紅燈變得更亮,戈蘭轉過身,看著黑暗的夜空。接著,他回過頭,看著艾瑪,說:「你想要她們?在這裡,拿去吧!」他轉過身,當著艾瑪的面,把鳥籠像蕩鞦韆一樣搖晃著。
艾瑪叫著縮了回去。戈蘭不停地搖晃,似乎在逼艾瑪讓步。終於,鳥籠越過他頭頂,翻過欄杆,飛向漆黑的夜空。
我罵了一聲。艾瑪尖叫著,飛快地奔向欄杆,向空中伸出手。鳥籠連續翻滾著,墜向大海。在我們正慌亂的那一刻,戈蘭衝了過來,將我撞倒在地。他的一記拳頭落在我胸口,另一記落在我臉頰上。
我頭暈眼花,幾乎不能呼吸。他要奪我手裡的槍,我使出全身的力氣不讓他拿到。既然他如此急切地想把它搶走,我知道裡面一定有子彈。我應該早就想到這一點,並且把它扔進海裡。但眼看他就要夠著了,我幾乎不能動彈。艾瑪喊道:「妖怪,你這個妖怪!」接著,她從戈蘭後面撲過來,用帶火球的手抓住他的脖子。
戈蘭的皮膚發出滋滋的聲音,那聲音就像煎鍋裡的牛排。他嚎叫著從我身上跨過,頭髮上燃著火苗。他抓住艾瑪的脖子,似乎為了把她勒斷氣,他不在乎自己被燒死。我站起來,雙手握著槍,對準了他。
我開槍了。那一刻,我排除雜念,集中注意力,穩住胳膊,想像著肩膀和目標——他的腦袋——之間有一條直線。不,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魔鬼。是它操縱了我的生活,從爺爺的死,到我來到這個位於威爾士海邊的小島,都是它精心設計的圈套。我就像一個可憐的木偶,即便已近成年,仍然不能決定自己的生活,不知不覺中被它欺騙,被它陷害。我今天的一切,都是它造成的。
雙手放鬆,吸氣,抓住槍,我告訴自己。此刻,如果再猶豫,這個機會將再次轉瞬即逝。
現在,按下去。
我閉上眼睛,手槍發出巨大的響聲,似乎天崩地裂了一般,之後它反彈了回來。當我睜開眼,發現一切好像靜止了。戈蘭仍然站在艾瑪身後,架住她的脖子,把她拖向欄杆。他們震住了。難道是兩位時間再現者重新變回了人,並對他們施加了魔法?不,不是的。因為艾瑪掙脫了他的胳膊。他往後一仰,跌跌撞撞地後退幾步,重重地靠在欄杆上。
他詫異地看著我,張開嘴巴,但是已經說不出話。他摀住喉嚨上的槍口,鮮血順著他的胳膊往下流。很快,他的力氣用完了。他翻過欄杆,摔了下去,就這樣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
戈蘭很快被忘在一邊。艾瑪指著大海,大聲叫著:「那兒!那兒!」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遠處的海面上,一盞發著紅光的燈正隨著波浪上下起伏。我們飛一般地跑下去。樓梯上下搖晃著,隨時可能將我們摔下去。雖然趕在鳥籠沉到水裡之前將它抓住的希望非常渺茫,但現在我們只能不顧一切。
從燈塔出來,布朗尼正扶著纏上繃帶的米勒德。他叫喊著,雖然聽不清他說什麼,但他還活著,這足夠了。我抓著艾瑪的肩膀,對她喊:「船,船!」我指著被戈蘭盜用的那艘小船,它繫在一塊石頭上,而且位於燈塔的另一邊,離我們太遠。已經來不及了,艾瑪拉起我,直接跑向海裡。
我們跳入水中。
我一心想著趕在鳥籠沉下去之前追上它,甚至感覺不到海水的冰涼。我們在水裡游著,拍打著海水,波浪打在我們臉上,嗆得我們差點換不過氣。在黑暗的海面,僅憑一盞燈,很難判斷它離我們究竟有多遠。它時而鑽進水裡,時而浮上來,兩度從我們視線中消失,我們不得不停下等它浮出來。
激烈的洋流把鳥籠和我們帶向更遠的海面,如果不盡快抓住它,我們很快會筋疲力盡並沉到海裡。帶著這個想法,我盡最大的力氣往前游。但是,鳥籠再次消失了,我們等了很久也不見它的蹤影時,我喊道:「我們必須回去!」
艾瑪根本聽不進去。她在我前面,奮力往前游。我抓著她的腳,她踢打著。
「鳥籠不見了!找不到她們!」
「你閉嘴!」她喊道。她費力地呼吸著,和我一樣筋疲力盡。「不要再說了,趕緊找!」她叫道。
我緊緊地抓著她不放,衝她喊著,她踢打著我,當她再也掙脫不了時,她哭了起來,絕望地哀嚎著。
我拉著她,想帶她回去,但她像塊石頭,任憑我怎麼拉都不動,而且拖著我往下沉。「你得游起來,」我叫道,「要不然我們都會淹死!」
這時,我猛然發現了它——鳥籠。欄杆上的紅燈已經暗淡,在水下發出微弱的光茫。它離我們很近,就在水面以下。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害怕這是幻覺,但看到那盞燈閃了一下。
艾瑪撲騰著叫了起來。看上去,鳥籠應該是落在一艘沉船上,要不然不會沉到水下這麼淺的地方就停下。正因為沉得這麼淺,兩隻鳥還活著的可能性很大。
我們游了過去,準備潛到水裡將它抓住,儘管我不知道到了水下該怎麼換氣,但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奇怪的是,沒等我們潛水,鳥籠開始自己往上浮。
「這是怎麼回事?」我叫道,「難道那不是沉船嗎?」
「不可能。那邊從來沒有沉船!」
「那它究竟是什麼?」
它像鯨魚一樣向水面浮起,灰色的身體又粗又長,就像一艘剛從墳墓鑽出來的鬼船。突然,一股強有力的水流從深處湧出,將我們往上推。我們使勁向相反的方向劃去,但還是敵不過巨大的水流。它托著我們的身體,把我們往上舉。
終於,它浮出了水面。它嘶嘶地叫著,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似乎是一個金屬變成的魔鬼。我們被一股強大的水流托出水面,飛到半空中,然後重重地落在一個金屬殼上。我們盡可能抓住金屬殼,以免被水流捲入海裡。在翻滾的水流中,我看到了鳥籠。它落在這個怪物一大一小的兩條鰭之間。這時,塔燈照射過來,我仔細一看,發現那不是鰭,而是一個指揮塔和一架固定的大炮。我終於明白,此刻在我們身下的不是魔鬼,不是沉船,也不是鯨魚——
「是一艘潛艇!」我叫道。
原來我們碰到它並非出自偶然。駕駛艙裡的人,一定是戈蘭等待已久的救兵。
艾瑪站起來,在翻滾的水流中一步步向鳥籠走去。我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還沒開始跑,一股巨大的水流漫過金屬殼,將我們推到在地。
聽到一聲怒喝,我抬起頭。指揮塔的艙口已經打開,中間站著一個穿著灰色制服的男人。他舉著槍,正對著我們。
子彈雨點般落在金屬殼上。鳥籠我們太遠,如果硬闖過去,我們一定會被射穿。但是艾瑪準備不顧一切。
我跑上前,拉著她跌跌撞撞走到潛艇邊,跳進水裡。黑色的大海吞沒了我們。子彈砰砰砰地落在水面,在水裡留下一條條水泡組成的尾巴。
我們露出水面,她抓著我,大聲叫道:「你為什麼要攔我,我差一點就夠到她們了!」
「他會打死你!」我一邊說,一邊拉著她。但我發現她似乎並沒看見開槍的人。她一心想怎麼拿到鳥籠,沒留意四周的危險,差點被子彈打死。我讓她看潛艇。只見開槍的男人走出艙口,他拿起鳥籠,抓在手裡猛烈地揮舞著。鳥籠的門打開了,似乎有什麼東西飛了出去——這讓我看到了一線希望。這時,塔燈再次掃了過來,將一切照得清清楚楚。我看見了那個男人。他咧嘴獰笑著,白色的眼珠深不見底。是一個幽靈。
他把手伸進鳥籠,抓出一隻渾身濕透的鳥。另一個士兵從指揮塔響他吹一聲口哨,他帶著那隻鳥回到艙口。
潛艇開始搖晃,發出嘶嘶的聲音。周圍的海水攪動起來,就像剛剛沸騰。
「快游,不然我們會被它吸進去!」我對艾瑪喊道。但她似乎沒聽見——她的目光定在了別處。那是潛艇尾部附近一片漆黑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