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如果有可能,我恨不得把他的臉燒成灰。」艾瑪一邊說一邊摩擦著手腕。一團火光在她雙手之間閃動著。
金屬門倒在台階上,已經變形,艾瑪和我從上面翻過去,進入燈塔裡面。燈塔由一個既窄且深的房間組成——實質上是個樓梯井——樓梯架從底部呈螺旋狀上升,高約一百英尺,頂端是一個石頭砌成的平台。我們可以聽見戈蘭爬樓梯的聲音,但這裡太黑,看不清楚他的具體位置。
「你能看見他嗎?」我問。我抬頭看著樓梯,它的高度讓我感到眩暈。
回答我的是一發從附近牆上彈回的子彈;緊接著,又一發子彈擊中了我腳邊的地板。我趕緊跳回去,心臟怦怦直跳。
「去那兒!」艾瑪叫道。她抓起我的胳膊,把我拉到樓梯底下。這是戈蘭的子彈無法射中的位置。
我們剛爬幾級,樓梯就開始猛烈搖晃,像海浪中的一葉小舟,「太危險了!」艾瑪說,「即使我們不會摔下來,能活著上去,也會被他打死!」她抓著欄杆的手開始發緊。
「既然我們不能上去,」我說,「或許可以讓他下來。」我在樓梯上來回晃動,抓著欄杆,蹬著腳,將震動往上傳遞。艾瑪像看著瘋子一樣看著我,但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開始和我一起晃動、蹬腳。很快樓梯便瘋狂地搖晃著。
「如果樓梯一下子垮了該怎麼辦?」艾瑪喊道。
「只能求它別垮!」
我們更猛烈地搖晃著。螺母和螺栓雨點般落下來,欄杆劇烈地晃動,我差點抓不住它。戈蘭大罵幾聲,接著一個東西順著樓梯滾下來,落在附近的地面。
當時,我首先想到的是,哦,上帝,如果掉下來的是鳥籠該怎麼辦——我衝下樓梯,向井外跑去。我必須確認那是不是鳥籠。
「你在幹什麼?!」艾瑪叫道,「他會開槍的!」
「不,他不會的!」我說。因為我已將戈蘭的槍握在手裡。槍還有點燙,握在手裡很沉。黑暗中,我不能確定槍裡是否還有子彈。我試著回憶波特曼爺爺曾教過我的一些技巧,但記不起來。最終我還是跑到了艾瑪身邊。
「他困在上面了,」我說,「我們慢點搖,盡量跟他講道理。要不然他會對那兩隻鳥不利。」
「讓我上去和他講講道理。」艾瑪咬著牙說。
我們開始往上爬。樓梯非常狹窄,我們只能一前一後,為了不磕到腦袋,我們還得低著頭。樓梯猛烈搖晃著,我們祈禱著剛才被晃松的螺絲不要掉下來,希望樓梯不要垮掉。
快到頂上,我們放慢速度。我一隻手扶欄杆,一隻手拿著槍,不敢朝下看。
我以為戈蘭會出其不意給我一拳,但是沒有。樓梯盡頭是一個敞開的石砌平台。快爬上平台時,我先探出槍,然後才露出腦袋。微涼的海風呼嘯而過。我繃緊全身的神經,準備和戈蘭開戰。但他不見了。我身體的一側是厚厚的玻璃房,炫目的燈光刺得我差點睜不開眼;另一側是纖細的欄杆。平台下是幾十米高的懸空,底下是岩石和翻滾的大海。
爬上狹窄的走道,我轉身拉上艾瑪。我們背靠燈房的玻璃牆,迎面吹來寒冷的海風。「那隻鳥就在附近,」艾瑪小聲說,「我能感覺到。」
她擦一下手腕,一團紅色的火焰瞬間亮起來。它顏色鮮紅,憤怒地燃燒著。這次艾瑪點燃的不是一盞燈,而是一件武器。
「我們兵分兩路,」我說,「你佔據一邊,我去另一邊,這樣他就溜不掉。」
「我很害怕,雅各布。」
「我也害怕,但是他受傷了,而且槍落在我們手裡。」
她點點頭,碰了碰我的胳膊,轉身離開。
我握著槍,小心翼翼繞過燈房。漸漸地,我看見對面有人向我看過來。
是戈蘭。他半坐著,背靠欄杆,垂著頭,兩腿之間夾著鳥籠。鮮血順著他的鼻樑往下流,在他臉上劃出一道道猩紅的血痕。
鳥籠欄杆之間夾著一盞紅色小燈,每隔幾秒鐘就閃動一下。
我向前探出一步,他抬起頭看著我。他臉上的鮮血已經凝固,一隻眼睛已被刺穿,嘴角掛著鮮血。
他一隻手提著鳥籠,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放下。」
他彎下腰,似乎準備妥協,但這只是假象,他試圖逃跑。我喊著向他追過去。他從燈房附近消失了不到一會兒,艾瑪拿著火球圍了過來。戈蘭號叫著向我這邊後退,他的頭髮冒著煙,一隻胳膊護著臉。
「站住!」我厲聲喝道。他知道自己被包圍了。他舉起鳥籠,狠狠地搖著。兩隻鳥尖叫著,穿過欄杆啄咬他的手。
「你們不是想要這個嗎?」他咆哮著,「過來燒啊!把這兩隻鳥一起燒死吧!如果你們開槍,我就把它們扔出去!」
「如果朝你腦袋放一槍呢?」
他大笑起來。「你不會開槍的。你忘了嗎,我太瞭解你的心理承受力了。如果開槍,你會做噩夢。」
那一刻,我腦子裡想像著開槍的動作,我知道,只要手指扣住扳機,往下一按,子彈就會飛出去。但我退縮了,這又將成為我人生中一次失敗的紀錄。為什麼我這麼難以開槍?為什麼只要一想起那個動作我就發抖?爺爺殺過多少幽靈?幾十個?幾百個?如果站在這裡的是他,戈蘭早就斃命了,他就不會像瘋狗一樣亂吠。但我錯過了機會,一瞬間的怯懦令我失去挽救兩位老師性命的機會。
塔燈轉了過來,炫目的光線打在我們身上,將我們變成發光的白色剪紙。戈蘭的臉痛苦地扭曲著,轉向一遍。又錯過了一次,我埋怨地對自己說。
「放下它們,和我們一起出去,」我說,「沒人會傷害你。」
「我可不敢保證,」艾瑪說,「只有米勒德不計較,我才會放過他。」
「想殺了我?」戈蘭說,「很好,來吧!但我要告訴你們,你們這樣做只會對自己不利,因為一切已經不可逆轉。我們已經知道怎麼找到你們。我的同類馬上就來了,我敢保證,到時你們將知道我這樣對待你們的朋友是多麼仁慈。」
「要不乾脆來個一了百了,」艾瑪說,「誰想快點死?來吧!」她的火球迸濺出火花。
「我警告過你,如果再靠近,我就殺了它們!」他將鳥籠舉到胸前。
艾瑪向前更進一步,「我已經八十八歲,」她說,「你覺得我還需要阿姨看護嗎?」她表情堅定,令人不解,「我們做夢都想從那個女人的翅膀下掙脫出來,我發誓,你會幫我們一個大忙。」
戈蘭來回轉著腦袋,不安地盤算著。她是認真的嗎?那一刻他看上去真的很害怕,但他還是說:「我才不信你的一派胡言。」
艾瑪摩擦著巴掌,然後慢慢張開。她的火球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圈。「那我們等著瞧,」她裝做滿不在乎地說。
不知道艾瑪想拖多久,但我必須盡早介入,以免鳥籠被火光點著或被他從燈塔扔出去。
「告訴我你想讓兩位老師做什麼,或許我能勸她對你好點。」我說。
「我們只想了結已經開始的事情,」戈蘭說,「這是我們一直想實現的目標。」
「你說那個試驗吧。」艾瑪說,「你們不是已經試過了嗎?看看結果成什麼樣了。你們把自己變成了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