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崔印生性風流多情,也是個善感易變之人,見雲鬟如斯冷淡,不由得不意外,皺眉想了會子,歎道:「當初小六寫信過來,為父才知道你已啟程了……才得及時接了你回來,我還當你們相處的極好呢。」
雲鬟見他提起此事,才道:「女兒原本並不知此事,也是此人自作主張罷了。」
崔印瞥了她兩眼,想到趙六為人,且難得那個性子卻對雲鬟上心……只可惜雲鬟這個冷清模樣,倒像是郎有情妾無意了。
崔印笑道:「也罷了,為父不說了就是。」
崔印雖有些許私心,然而原本以為趙黼不過是個軍中少年,倒也罷了,大不了可以下嫁無妨。
可如今竟是晏王世子,身份尊貴,竟叫他也不好再多想什麼,加上雲鬟如此……便不再提及此事。
雲鬟知道了崔印之意,卻仍摸不透趙黼心思,——他因何知道自己竟不是回京,而是從豫州過境?他知不知道她最終是想去江南?他又因何寫信給崔印?種種疑慮,無法解釋。
而所有這底下最可怕的一個念頭,卻讓雲鬟想也不敢去想,只死死按捺著罷了。
在鄜州之時,她也曾動念,猜會不會趙黼也跟自個兒是「一樣」的……尤其是那次他無意叫了聲「阿鬟」……
雲鬟本想,若跟趙黼有相見之時,須想法子再試一試他,誰知道今日相見,還來不及如何,他竟主動自己供認不諱了,倒是讓她心底有些沒底兒了。
當下雲鬟不急著走開,便說道:「世子既然說起來,我倒是不知……世子為何要這樣做,又因何知道……我會從豫州過?」
趙黼見問,目光閃閃笑了兩聲,道:「你當六爺是誰?在軍中這幾年難道是白混的不成?我知道冀州地頭不太平,怕你有事,所以便派了人追蹤,自然便知道你在洛陽呢。」
雲鬟聽這話風,不似是知道她要去江南的,稍微寬心,又問道:「那你為何給我父親送信?」
趙黼摸著下頜道:「不給他送,難道你想六爺親自送你回京?我可是忙著呢,只探聽了路線,便八百里加急替你送信上京就是了。」
雲鬟道:「我的意思,是六爺未免太過多事了。」
趙黼直了直身子,笑道:「你還嫌六爺多事?我倒是說你忒大膽了,帶了幾個膿包隨從,便要逞強啟程,得虧路上不曾遇見強人,若是遇到,這會子你也不會在這兒跟六爺說話了。我不過是怕你出事,才一心一意為你著想,如此費心費力,反落埋怨?」
雲鬟再好脾性,也有些焦躁,便道:「既然覺著費心費力,為何不省事些,不插手豈不是兩全?」
趙黼嘿嘿笑了聲,玩味似的:「兩全?」他忽然放下腿,整個人站直了些,又往前一步。
雲鬟一怔,不由後退,趙黼雙眸盯著她,竟向著她俯身過來。
被他雙眸看定,整個人幾乎有些窒息,卻聽趙黼道:「你想知道我為何偏要費心費力,偏要插手?」
雲鬟皺眉不語,趙黼靠近她耳畔,低低道:「因為我……」他的聲音極輕,溫熱的氣息噴到雲鬟臉頰頸間。
趙黼眼底所見,是她眉峰蹙起,難掩惱怒之色,可清冷如雪的肌膚上極快地浮現一絲很淡的薄紅。
從季陶然跟白清輝的方向看來,宛若趙六在同雲鬟親暱耳語,亦或者是趙黼在做什麼非禮之舉。
故而季陶然甚是震驚,呆呆看著,不知所措。
白清輝卻仍是面無表情,又看一眼,便拉住季陶然,不由分說拽著他往崔印書房自去。
一直到轉過彎兒,季陶然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道:「方纔、方才是怎麼樣?」
白清輝道:「你覺著是怎麼樣?」
季陶然見他面色淡然,便盯著他道:「你怎麼絲毫也不覺意外?為什麼世子爺竟然跟雲鬟表妹……」
白清輝道:「只怕是舊時相識罷了。」
季陶然嚥了口唾沫:「哪裡就舊時相識了,一個在雲州才上京,一個在……」忽然一愣,隱隱地彷彿也揣測到了點兒什麼。
季陶然停了話頭,看了白清輝一會兒,忽地小聲道:「可、表妹畢竟年紀還小,世子爺這也……」
誰知白清輝仍若無其事般問道:「他怎麼了?」
季陶然啞然,旋即道:「你方才難道沒看見?他對著表妹彷彿甚是親暱,後來還……難道表妹也……」此處畢竟是內宅,季陶然不敢高聲,便把嗓子壓得低低的,瞧來有幾分鬼祟。
白清輝見他如此,忍不住一笑,才說:「你這副模樣,不似是他們如何,反倒是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罷了,你很不必胡思亂想,他們之間並無什麼。」
季陶然呆住:「這是何意?」忽然想到白清輝素來能見人所不見,比如上回他便說雲鬟不是「刁蠻任性」的脾氣,此刻難道也看出什麼來了?當下便盯著他急等答案。
果然,白清輝思忖了會兒,道:「你以後……盡量不要跟世子太過親密。」
季陶然越發不解這話了,卻聽白清輝道:「方纔世子只怕是看見我們兩個人在了,他……是故意為之的。」
先前季陶然只顧震驚去了,白清輝冷眼相看,卻察覺趙黼靠近雲鬟之時,曾有一刻的身子繃直,顯然是察覺有人來到故而戒備,他雖不曾回頭,但眼角餘光微動,自然是看見他們了……
但趙黼雖然發現他兩人,卻偏不回頭,反而作出那種情態來,顯然是故意而為。
季陶然張口瞪目,似信非信。
白清輝見他呆愣之態,禁不住又笑了笑,方道:「總之這人不是好相與的,雖不知他到底有何企圖,但若不留神得罪了他,只怕下場……」說到這裡,便皺皺眉,及時收住了。
兩人便去崔印書房,將《慎刑說》原本還給了崔印,辭了崔印留飯,便出了侯府。
白清輝見季陶然有些恍惚,知道他必然是為方才趙黼所為,白清輝便只當不知的,道:「我想去刑部一趟。」
季陶然醒神問道:「去刑部做什麼,是找你父親麼?」
白清輝道:「不是,是去找嚴師傅,你要否同去?」
季陶然知道要去找嚴大淼,他又知道嚴大淼是驗官,故而有些敬畏之意,若放在先前,一定是要退避三舍的。然而此刻他正心裡有些不大受用,恨不得找件大事來做一做,當下便一口應承。
兩人便乘車來至刑部,門上報了,便有一名侍從領著兩人入內。
還未進門,就見有個中年男子被攙扶著從內走了出來,行走的十分緩慢,彷彿吃痛,不時抬手捂著胸口,抬手之時,又露出手腕手背上兩處包著的傷。
白清輝掃了兩眼,並未在意,季陶然因見此人打扮的如個普通百姓,不知何故,問道:「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