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節
昨兒因公堂上阮氏一再否認,竟誓不肯翻案似的,再加上春紅那一番話……倒是讓雲鬟沒了主意。
沒想到正是山重水復疑無路,卻竟柳暗花明又一村。
雲鬟便忙道:「走,去看一看。」便帶著旺兒出門去了。
身後林奶娘叫了兩聲兒,急得哭笑不得:「這是做什麼?越發野的沒邊兒了,鎮日只在外頭廝混!」
露珠兒跟曉晴在旁邊兒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偷笑,露珠兒道:「我卻覺著姑……咱們主子這樣才好呢,先前在那侯……在那個地方,她總是懶懶散散,彷彿什麼也不放在心上,來了這兒,卻竟愛動了一樣,人也精神了好些一般。」
曉晴聽了,便道:「橫豎主子什麼樣兒我都愛的,先前有先前的好處,現在也有現在的好處,都是好的很。」
露珠兒噗嗤笑了,啐道:「虧得主子並不真的是個……不然的話,你這蹄子只怕早按捺不住爬到床上去了。」
林奶娘聽兩個人說的不像話,便咳嗽了聲道:「小蹄子們,再瞎說,看我不打你們!」
兩個丫頭吐舌,便說說笑笑地去了。
雲鬟跟旺兒來至縣衙,很快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春紅一早便來了縣衙投案自首,據衙門的捕快說:原來春紅之所以殺了楊老大,是因為這楊老大十分猥瑣無賴,有一日偷偷潛入胭脂樓,趁人不備,竟強姦了春紅。
春紅雖是個妓女,卻因有些名氣,只接待有頭有臉的熟客,若是傳揚出去,讓人知道她被這下賤無賴糟踐了,只怕身價一落千丈。
這楊老大仗著如此,便又來過兩次,要挾廝纏不休。
春紅終於受不了,那一日便假扮男子上了楊老大的船,又帶了酒菜同他飲宴,那楊老大只當她是要換個地方取樂,自未防備,於是便中了招了。
鄭盛世見忽然又有個主動來投案的,簡直用一個「目瞪口呆」不足以形容,當下帶上阮氏,還未開口,阮氏見了春紅,已經叫了起來:「你來做什麼?」
春紅冷笑道:「我自然是來投案的,是我殺的人,我用不著別人替我頂缸。」
阮氏搖頭,眼中的淚卻墜了下來,道:「你瞎說,我並沒替人頂缸,是我的罪我自己認了!」說著回身跪地,對鄭盛世求道:「大人,大人,我已經招認過了的,也畫了押的,大人本來都要定案了,不要再聽別人胡說了!」
春紅道:「是不是胡說,試試不就知道了?」她便看鄭盛世:「大人昨兒弄了一個假人,不知現在在哪裡?」
阮氏睜大雙眼,鄭盛世會意,便叫捕快們拿了那假人上來,又要遞給春紅刀子,不料春紅道:「我不用。」
說話間,舉手入懷中,竟掏出一把沾血的小刀,只一手來長,卻雪亮,加上有血,不免看著怪瘆人的。
兩邊捕快毫無防備,嚇得倒退一步,春紅冷笑著,握著刀子上前,死死地盯著那假人,眼神之中竟滿是熾熾恨怒。
那假人身後本有捕快扶著,見狀嚇得倒退出去,那假人無人扶持,頓時跌在地上。
就在這一刻,春紅躍上前去,騎在假人胸口,口中叫道:「賤人!去死吧!」揮起手臂,向著脖頸之處用力扎落下去。
一剎那,不知是誰人驚呼連連,又聽得「噗嗤噗嗤」之聲不絕於耳。
眾人都盯著春紅,那些膽小之人早就心膽俱裂,一時大氣兒也不敢出,就彷彿親眼見到當時春紅殺人的場景似的。
鄭盛世也沒防備如此,在春紅壓住假人的時候,他嚇得往後一傾,差點兒帶翻了太師椅,忙踉蹌起身後退。
春紅狠狠地一氣兒紮了十幾刀才停下,她徐徐喘了口氣,染著鮮紅蔻丹的纖纖手指抬起,慢條斯理地將額前晃落的頭髮往後一撩,方抬眼看向鄭盛世,一笑道:「大人,可看明白了?」
鄭盛世目睹此情,驚心動魄,雖知道她不至於衝上來,卻仍靠椅子邊兒站著。
聞言生生嚥了口唾沫:「看、看明白了……」
春紅一笑,把手中刀子往旁邊一扔,好整以暇又道:「這就是殺了那賤人的刀子,大人可還有什麼疑問?」
鄭盛世哪裡還敢問別的,昨兒阮氏那殺人的手法跟今日春紅對比,簡直就是一隻軟軟地綿羊跟一隻狼相比,誰是殺人真兇,立時可見。何況還有血刀在。
又叫了胭脂樓的人來問,果然說那楊老大有段日子老是鬼鬼祟祟摸來樓中,確鑿無疑。
鄭盛世忽地又想到一事,便問:「那、那阮氏又如何要承認殺人?你跟她……」
春紅不等他問完,就斬釘截鐵般冷冷說道:「我跟他們毫無關係,先前吳老實以為是阮氏殺人,故而替她隱瞞,後來阮氏以為是吳老實殺人,故而代夫受過罷了,大人英明,一想自然就知道了。」
鄭盛世眨著眼想了會兒,果然笑道:「不錯不錯,怪不得本大人總覺著哪裡怪怪的,原來是他夫妻兩個情深,所以才互相代過呢。」
春紅聽到「情深」二字,嘴角一扯,卻似是個苦苦地冷笑。
阮氏在旁看到如今,搖頭道:「你不該這樣,不能這樣兒。」
春紅冷冷啐了口:「我又怎麼樣了?你還不快快走開些,看著便礙眼。」
阮氏哭著跪倒在地:「我不能再欠你了。」
春紅厲聲罵道:「你滾,我跟你有什麼關係,用你在這裡攀扯?滾出去!」又對鄭盛世道:「大人,這愚婦受了刺激,胡言亂語了,她既然跟此案無關,就讓她離了這兒吧,別擾了公堂。」
阮氏嚎啕大哭:「不是的……姐姐……」
春紅一顫,猛地站起身來,走到阮氏跟前,揮手摑了她一巴掌,厲聲道:「你給我閉嘴。」
阮氏頭一歪,終於捂著臉大哭起來,春紅微紅著眼,眼中卻有淚光閃爍。
春紅卻飛快地轉開頭去,嘴角絲絲顫抖,卻偏笑了笑,喃喃道:「愚蠢的東西們,沒得讓我瞧不起。」
臉一側的當兒,有一滴淚無聲地自眼角滑落。
青石板路,自古以來不知多少人踏行而過,青石已經被磨得有些發亮,因才下過雨,地上有些滑滑的。
旺兒撐著傘,道:「主子,既然已經結案,咱們便回家去吧?免得家裡惦記呢。」
雲鬟有些心不在焉,冷冷的雨絲撲面而來,從心到身上,越發冷的有些打顫。
正行走間,恍惚眼見前頭有個「酒」字招搖,想到昨兒徐志清那句話,不覺便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