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節

在店門口站住,轉頭往內看的時候,卻見有個人縮在角落裡,趴在桌子上,面前放著兩個酒罈子。
雲鬟定睛一看,才認出來這人竟是韓伯曹。
旺兒也認出來了,忙拉了拉雲鬟,低低道:「主子,那春紅姑娘是韓捕頭的相好,如今她入了牢,韓捕頭心裡不受用,便在這兒借酒澆愁呢,咱們別去惹著霉頭……」
正要勸雲鬟離開,卻不防她一抬腳,竟走了進去。
旺兒暗暗叫苦,忙收了傘跟著走了進去。
雲鬟來至桌邊兒,便坐在凳子上,那邊兒韓捕頭正埋首間,聽了動靜抬起頭來,看見是雲鬟,眼神微微一變。
旺兒懸著心,提著傘做足準備,只等他若是動粗,便命也不顧也要上去保護。
不料韓伯曹盯了雲鬟半晌,道:「你來做什麼。」
雲鬟道:「身上有些冷,想吃口熱酒。」
韓伯曹嗤地一笑:「你?這兒的酒太烈,一口你只怕就醉死了。」
雲鬟淡淡道:「有時候,倒是寧肯能醉死過去才好。」
韓伯曹聞言,眉尖皺起,眼睛便紅了。垂眸看著面前的酒,復自己起手倒了一碗,又喝了兩口才放下。
雲鬟自己捧著罈子,叫小二又拿了個酒杯來,慢慢地也倒了一杯,舉起來嗅了嗅,果然酒氣濃烈,叫人未飲先醉似的。
韓伯曹抬眸看她,見她動作如此斯文,忍不住又笑了笑,道:「酸腐書生。」
旺兒一直看到如今,才略鬆了口氣,不敢靠前坐,就在他們後面一張桌子坐了。
雲鬟輕嗅了嗅那酒氣,便道:「韓捕頭……鍾情於春紅姑娘?」
韓伯曹道:「我麼?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麼鍾情不鍾情,我就是愛看她。」
一個青樓妓女,一個卻是正經的官府捕頭,雲鬟想到春紅的言行舉止,不由問道:「愛看她什麼?」
韓伯曹似覺著這問題有些可笑,然而眼中卻透出回思之色,便道:「愛她什麼?什麼都愛,她那小模樣,那壞脾氣……她罵人時候我最喜歡,毛毛的眼睛瞪起來,瞪得人的心都醉了,我就看一輩子也不覺厭倦。」
雨又下了起來,屋簷上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來,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似乎整個天地都濕淋淋潮潤潤地。
雲鬟怔怔地看著韓伯曹,不知為何,看著這平日彷彿不近人情又有些陰森獨斷的男人……忽然說出這些直直白白的情話,她並不覺可笑,心中彷彿似有漣漪動盪,覺著這世間之情實在奇妙的很……
而當那最後一句猝不及防地聽在耳中之時,卻好像有人在那心底漣漪之上狠命一擊。
她的眼前,陡然出現燭光之中,某個人似笑非笑的臉,也是這樣說:你要是這本書就好了,我就看一輩子也不覺厭倦。
那顆心驀地驚跳不休,彷彿一條離了水的魚,在拚命地打挺翻騰。
雲鬟不禁抬手,在胸口揉按下去。
韓伯曹笑道:「怎麼,你是不是覺著很可笑?」
雲鬟竭力壓制,才將莫名驚動的心緒平復,忙又嗅了嗅那酒氣,才道:「並非如此,只是想到……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便是如此罷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韓伯曹長長地吁了口氣:「說的倒是挺好聽,你們這些讀書人,總是文縐縐的,可是老子不會這些,也不愛這些……」
雲鬟將杯子湊在唇邊兒,想喝卻又不敢。
韓伯曹覷著她,這一次卻不再笑話,竟說道:「謝鳳,你很有種。」
雲鬟一愣,韓伯曹道:「我多少年沒見過像是你這樣的人了。看似風吹吹就倒,其實竟比鐵石、比金子還剛硬堅決呢。」他說著,便笑了起來,舉起碗又喝了兩口。
雲鬟不語,只是垂眸嗅那酒氣,酒氣氤氳,彷彿有些微微地醉了。
韓伯曹笑了笑,道:「你昨兒罵我的那些話,真是厲害,我常常聽人說,文人筆如刀,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話,也真真兒的如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割著我,這麼多年了,頭一次有人敢當面兒這樣說我,就像是當面兒打我耳光一樣,痛快,真他娘的痛快,真他娘的有種,你們北方的人,都像是你這樣兒麼?」
雲鬟苦笑,輕聲道:「韓捕頭……可我現在覺著,我彷彿是做錯了。」
韓伯曹對上她的雙眼:「是因為春紅?」
雲鬟道:「我當初覺著阮氏是在為什麼人頂罪,可現在看來,她只是想維護春紅姑娘。而春紅姑娘今日所做,卻也正是為了維護阮氏。我想……我是誤會了什麼。」
韓伯曹斂了笑,目光直直地看著眼前一碗酒:「正如你所說,當初我是第一個趕去烏篷船的,在船內,我嗅到了她身上那獨有的幽露香的氣息。那時候我心裡就很不安了。」
所以才會那麼著急地想定案,一聽說吳老實跟楊老大口角,便立刻將他拿下。
後來就算知道阮氏口供有誤,也不肯揭破。
甚至在發現雲鬟探去胭脂閣後,他也不惜要跟她對上……
韓伯曹喃喃道:「我想為她做盡所有,只想保住她……」把碗裡最後的酒都喝光了,韓伯曹道:「你想知道真相嗎?」

第153章

春紅姑娘原本在揚州為妓,阮氏則是她的婢女。
當時,楊老大是青樓裡的龜公,後因犯了錯兒,被樓裡趕了出去。
春紅當阮氏如姊妹一般,從小兒也多虧是她護著,阮氏才不曾被樓裡的媽媽賣了,因阮氏漸漸大了,越發在樓裡留不住,便打算要贖身。
春紅雖捨不得她,卻也不忍見她留在這火坑,朝不保夕的。因此竟偷偷拿了銀子資助。
本想給阮氏挑個好人家,於她心裡想,至少吃穿不愁的殷實之家才好。
誰知阮氏竟鬼使神差地看中了吳老實。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