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節
雲鬟不由感慨,聽了韓伯曹這話,思忖片刻,便道:「春紅姑娘只怕並不是不想告訴捕頭,然而捕頭畢竟是公門中人,若是告訴了你,你豈不為難,若你真的為了她做出那些事來,豈不又是她害了你……」
韓伯曹原本只當春紅並不信自己,猛地聽了雲鬟的話,才楞道:「你的意思是……她、她是為了我好才瞞著不說?」
雲鬟道:「我也並不能十分確信,只不過……以春紅姑娘的為人,又看她對待阮氏之深情厚義,這許多年來,只怕也該明白捕頭的心意了,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說是為了叫捕頭避嫌,為了捕頭著想,……倒也是有的。」
韓伯曹呆了半晌,信手抓了一碗酒要喝,手卻抖個不停,碗裡也是空的,他忙把罈子抱過來,要倒酒,卻驀地停下。
眼中神色萬變,一剎那,便想起昔日跟春紅的種種相處來。
雲鬟在對面,眼睜睜地看他的眼睛愈發紅了,便喚道:「韓捕頭……」
韓伯曹置若罔聞,只喃喃道:「我原本以為她對我半點情意都沒有,原來、原來……」驀地緊緊閉了眼,眼底的淚便沁了出來。
雲鬟跟春紅只見了那兩次,一次是在胭脂閣裡,她只是個輕浮青樓娼妓的姿態,一次是從公堂裡追出來,她又是個自私無情的模樣,然而聽韓伯曹說起她跟阮氏的過往,才知道原來果然春紅說的對:「你什麼也不知道。」
她什麼也不知道,原來看人,果然並不能僅僅看表面而已。
春紅竟肯投案自首,其心理到底如何,雲鬟自然無法精細推測,然而她在公堂上將所有罪行都兜攬下來,反而把阮氏跟吳老實推了出去,甚至不承認跟阮氏認得,可見她是一心維護阮氏夫婦的。
這份義氣烈性,又豈是尋常女子所有的?
原本她以為韓伯曹喜歡這女子,不過是被青樓娼妓所媚而已,可現在想想,只怕韓伯曹喜歡她……的確是有因的。
韓伯曹無心再喝殘酒,起身道:「我先去了……改日……若還有空,再去見兄弟罷。」抬手在雲鬟肩頭輕輕一按,急急忙忙出去了。
雲鬟回頭,見他也不撐傘,就那樣義無反顧地一頭扎進雨裡,本要叫住,轉念卻也罷了。
旺兒見他兩個在一桌上長篇大論,探頭想偷聽兩句,又知道韓伯曹厲害,便只得胡亂看雨。
如今見他走了,才忙轉過來道:「主子,你跟韓捕頭說什麼了?如何他半點兒也不曾怪咱們?」
雲鬟歎息:「他畢竟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旺兒努了努嘴,有些不大明白,雲鬟心裡滋味難明,低頭看著杯中的酒,舉起來稍微嘬了口,卻覺一股辛辣捲舌而來,忙又放下。
旺兒捂著嘴笑:「主子,這個叫做『燒刀子』,聽說還是你們北邊兒傳來的呢,你可別逞強。」
雲鬟默默道:「罷了,咱們回去吧。」
旺兒忙撐起傘來,便陪著雲鬟出了店,一路慢慢地往回而行。
雲鬟在那酒館裡坐了半晌,雖不曾吃酒,卻受了酒氣,更加上聽了韓伯曹春紅等的愛恨糾葛,真是悵然若失,又有些醺然欲醉。
正走間,地上一塊兒滑溜溜地青石凸出來,雲鬟正神不守舍,失腳踩上,一個趔趄,旺兒正撐著傘,一時沒防備,待要來攙扶她已經晚了。
眼見要狠狠摔一跤,卻不知怎地,身後有個人上來,就著她的手肘及時一扶。
雲鬟方堪堪站住了,忙道:「多謝……」
傘下光影暗淡,雲鬟只看見那天青色的麻布袍子,腳下踩著一雙黑色麂皮靴子,待要抬頭,那人已經鬆手,轉身自去了。
雲鬟怔了怔,待要回頭看,旺兒已緊緊地扶住她的手:「我的小主子,你可要留神些兒,若是跌壞了,回去定要打我呢!」當下不敢鬆手,拉著便走。
雲鬟只得打起精神來,也隨他去了。
這場雨到了下午,便漸漸收了,終於出了日頭,日色映著地上水光,更有些肅殺之意了。
次日,雲鬟也不肯去衙門聽審,只聽旺兒打聽回來的信,說是鄭盛世判了春紅斬立決,只等得了刑部回文後便執行。
雲鬟雖知道自己並未做錯,畢竟春紅犯了法,「殺人者死」,但心裡仍是有些不受用,便一整天也沒有外出。
至晚間,陳叔從鋪子裡回來,因見雲鬟有些鬱鬱的,知道她心裡不痛快,便道:「近來店裡進了幾匹上好的布料,眼見年下了,明兒讓奶娘陪著你過去,好歹挑兩匹,做兩件新衣裳。」
雲鬟從來不在意衣著打扮等,隨口道:「不用,我衣裳都有的。」
陳叔道:「若不做,就只買現成的也使得,對了,有個新鮮事兒呢,還記得隔壁那王掌櫃的麼?」
那王掌櫃家,自從被揭破王娘子跟張三郎姦情,便很沒臉似的,一直關了鋪子並未露面。
雲鬟才問:「是了,他們家裡到底如何了?」
陳叔笑道:「今兒我才聽說,原來他不做了,把鋪子盤了出去,領著那媳婦回鄉下裡去了。」
雲鬟一愣,陳叔道:「今兒我看見了隔壁鋪子的新主人,倒也是咱們北邊的客人,瞧著甚是周到,才來,就先把周圍幾家鋪子都拜會了,我瞧那談吐舉止,倒是個精明不露的。」
第154章
且說雲鬟聽是來了新人,便問道:「是什麼樣的?」
陳叔原本就想逗她轉動心意,別只悶悶地,見狀便道:「明兒你去了就知道了,我見他們鋪子裡多了幾款新衣裳,倒是好的,你若喜歡,在他那裡挑也使得,不用另做,是了,把晴兒丫頭跟露丫頭也帶上罷了,讓她們也挑兩件,畢竟過年,上下都高興高興。」
雲鬟見如此說,才應允了。她倒是平常,只是曉晴跟露珠兒聽了,竟是高興的無法言說,兩個嘰嘰喳喳,一個說:「我看隔壁姐姐穿的那石榴裙子是極好的,也想要一件兒,年下穿又好看又喜氣。」另一個說:「那個裙子好是好,就是不耐髒,我身量長了些,且這兒冷的時間長,我要一件好顏色的新棉裌襖。」便歡歡喜喜,胡亂打算起來。
次日,陳叔早去鋪子裡開張。可園裡頭,兩個丫頭先早早地起來,洗漱打扮,只等出門。
林奶娘伺候雲鬟起了,依舊打理收拾妥當,因看著她這般男兒裝束,不由歎道:「早知現在,當初為什麼不索性就生成個男兒身呢。」說了一句,自覺可笑,便道:「我又說胡話了,倘若真的生成個男兒,這會子又何必離鄉背井的呢。」
當下,雲鬟帶了林奶娘,兩個丫頭,並小廝旺兒,便出門沿街而去。
因是小城,也不用騎馬坐轎的,一行人只閒逛走來,不覺來至西倉街上,曉晴跟露珠兒兩個早忙不迭先跑到鋪子裡去了。
雲鬟林奶娘跟旺兒三個在最後,眼見王家那成衣鋪子就在旁邊,果然門板開著,裡頭隱約有人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