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節
那少年滿頭滿身鮮血,只剩一口氣,張小左哪裡能夠?手一抖,石頭早落了地。
羅添罵了聲,揪著他退到那死了的女孩兒跟前:「不然就弄她。」
張小左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越發驚怔,搖頭道:「不……我不……」便叫道:「哥哥!哥哥救我!」轉身要往外跑。
羅添將他攔住,揪著衣襟往地上狠狠一摔。
旁邊杜遠士看不過去,意圖阻止,便道:「行了,別為難他。」
羅添厲聲道:「這裡只有他沒沾手,他又是這樣的膿包,遲早受不住會說出去……若透了口風,我們都得死,必須要他也下水。」
杜遠士本還要說,聞言便皺眉不語。
張小左聽了這句,亂滾帶爬哭叫道:「不,我不會說的……放過我!徐哥哥救我!」
羅添俯身撿起石頭,往那少年頭上狠砸下去,狀若瘋魔,又道:「看見了麼?你若是不幹,就別怪我。」
不由分說揪著張小左,扔在那女孩子身邊,又笑道:「看你整天貼著老徐,莫不是個兔兒爺吧,今兒給你個機會,讓你也嘗嘗……」
密室之中,張小左輕聲說到此,胸口一陣翻湧,彷彿又想到當日那不堪之境。
而在密室之外,有一道影子本要入內,聽到這裡,便靜靜地仍站著未動。
雲鬟正也有些發抖,忽地略覺微暖。
卻是白清輝將她的手腕隔著衣袖握住,雲鬟抬頭看看他,復又竭力鎮定心神。
張小左直起身來,看向徐沉舟,道:「他們雖然無法無天,卻還是怕你的,所以不許我說出此事去,可不用他們叮囑,我也不會向別人透露半個字,我只是……覺著真不如當時被他們一塊兒殺了的好。」
當時一行人做下此事後,便回到城中,各自歸家。
然而張小左因受了這等刺激,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竟又乘車返回林中,他來至眾人埋屍的地方,跪在地上,用雙手瘋狂地刨開上頭的枯葉跟泥土。
或許,他是想告訴自己,這一切並不是真的,但是手指很快就碰到了尚未僵硬的「屍首」。
張小左望著浮在眼前的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想嚎哭,卻又無法出聲,天將黑了,冷雨落了下來,亂紛紛打在頭臉身上。
張小左滿心絕望,正欲起身離開,卻見雨水沖刷過那「鬼臉」,血跡被衝去之後,那完好的一隻眼睛,眼睫毛忽然動了動。
張小左將那少年小童挖了出來,小心翼翼地用布抱著,喚了個心腹小廝帶上馬車。
怎奈那少年因受傷過重,張小左又不敢明目張膽給他請大夫,於是偷偷地治療了四個月,人才漸漸醒來。
其實這已經是個奇跡了,好幾次,鼻息都沒有了,卻又偏偏吊著一口氣,彷彿有什麼在撐著他,讓他要活下去!
只不過因身上頭上各處傷的十分嚴重,小童又在榻上躺了半年,才慢慢地能下地。
而他能下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樹林中,將女孩的屍骨小心掘出,重新選了一處桃花盛開的好地方安葬。
本來兩個人的相處……可謂十分艱難。
但自從張小左幫助他安葬了女孩子之後,小童的態度才略微有所緩和。
第二年,小童的四肢才能動作如初,只是那張臉卻毀的太過徹底,眼珠都已經摘除了,因為腐爛,腐肉都給削去,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可是面對這樣怪獸惡鬼般的小童,張小左並不覺得懼怕,他反而懷著一種贖罪的心思,越發仔細地照顧他。
張小左原本交際就少,先前只一味跟隨徐沉舟,但自從此事之後,他便不再主動去接近徐沉舟,自然跟其他人也都疏遠了。
那幾年裡,跟他朝夕相處的,竟只是那少年小童。
或許是因為被羅添等強迫的原因,張小左對小童的痛苦感同深受。
第三年的時候,小童便開始鍛煉身子,練習武藝,他雖然不肯說話,但是張小左從他那唯一的一隻眼睛裡可以看出難掩的痛苦跟怒意。
或許,正是因為這股無法熄滅的怒痛,才支撐他一天一天活下去。
第四年的時候,小童開始跟張小左交談,他會說起跟那少女小桃昔日相處的點滴,又說她從小最喜歡戲,更喜歡戲裡的小花旦,那粉色鑲花邊的戲服等等,只是家裡窮,並買不起。
張小左為討他高興,便特意買了那粉紅褂子白綾子裙,並紅色繡花鞋回來。
果然,當他穿起來的時候,小童那只只透出怒意痛色的眼睛裡,透出幾分溫柔之意,彷彿看到了昔日的戀人。
他教張小左唱那女孩子最喜歡唱的一首曲子:「粉腮似羞,白米紅餡,春雨桃花,帶笑看……」
兩個人唱著曲子,靜默而聽的時候,就彷彿所有隔閡跟愁苦都不見了,只有那桃花盛開,少女歡快活潑地笑著。
可是他們知道,小桃再不可得。
第五年,小童說要報仇,張小左並沒覺著詫異,反而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提議。
起初他們並沒動手,原因是馮朗在外地,可是彷彿是上天的安排,不幾個月,馮朗回來……人都到齊了。
張小左道:「羅添跟盧逾,都怕我把這件事告訴你,所以我只要派人去跟他們說一聲,說我害怕是那兩個人死而復活,來報復我們,我想要把實情說出來,他們兩個就坐不住了。」
徐沉舟一聲不吭。
張小左笑道:「你瞧,他們這樣忌憚你,可是你做了什麼?」
血把眼睛糊住了,又痛又沉,無法睜開。
徐沉舟道:「所以你恨極了我,這麼多年來都恨著我?甚至想為了那個……殺了我?」
張小左盯著他,忽然說:「不,我改變主意了,徐哥哥,既然你看見了裝作沒看見,也不理會,那麼,我就刺瞎你的雙眼就成了,你說好不好?」
徐沉舟沉沉道:「小左,你還是乾脆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