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節
兩人正竊竊私語,忽然聽旁邊一個人笑問道:「什麼『也』把他殺了,難道這霍捕頭先前殺過人?」
幾個人回頭,卻見身後站著一名儀容出色的少年,星眸劍眉,微光之下,竟甚是驚艷動人。
眾人一時都看呆了,忙行禮,有人問:「這位公子是?好似不是我們本地人?」
趙黼道:「我是經過的客人,看這兒熱鬧,過來瞧瞧。」
眾人大悟,又見他生得天人一般,雖看著不同凡響,偏又是笑吟吟地,叫人又敬又愛。
那些人不由便說道:「怪道公子不知道呢,這位霍捕頭,若不是機緣巧合,這會子只怕還不知流落在哪兒,還不知有沒有命呢,如今能當捕頭,多虧了……」
正說到這兒,忽然旁邊一個人插嘴道:「多虧了咱們大人英明,縣衙公差們能幹,才洗脫了霍捕頭的冤屈,也是霍捕頭的運氣,大人竟看中了他身手出色,便提拔他為捕頭了,其實也是個不錯的人。你們說呢?」
眾人聽見,回頭看時,卻都認得是可園的小廝旺兒,此刻白知縣正在裡頭,且的確堪稱「清官」,當下便紛紛附和:「是是,哥兒說的不錯。」
旺兒卻又笑嘻嘻看著趙黼,問道:「公子是打哪兒來的?」
趙黼瞄他一眼,見他倒也並不很討厭,便道:「從餘杭過來的。」
旺兒道:「看公子儀表非俗,必然是大家公子,也能來我們這種小地方,真是難得呀。」
趙黼原本正往宅子裡看,聞言又掃他一眼,卻覺著這人實在聒噪,便往前走了一步,依稀瞧見白清輝人在那院子裡頭,正在同兩個鄉民說話,當下按捺不住,竟走過去。
旺兒盯著趙黼背影,眼珠骨碌碌亂轉,想叫住,卻又不敢。
且說雲鬟正在室內細看眾死者之態,因正覺馬大這屋子裡有些古怪,一時卻看不出是什麼。
正全神貫注之間,猛然聽見外頭那一聲,卻是讓人銘心刻骨無法淡忘的。
偏偏就在這會兒,眼前的屍首有了異動。
雲鬟緊緊掩口,雙眸睜大,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場面跟外頭一牆之隔的人物,同樣都如幻覺一般,卻偏比幻覺更可怖萬倍。
馬大的屍首動了動,傾身過來。
雲鬟本能地後退一步,若非竭力自控,幾乎早已經轉身逃了出去。
她瞪大雙眼,死死地盯著眼前場景,卻見馬大的雙眼也正盯著她,整個人一歪,就從榻上滾落底下。
一剎那,把那盆水也帶翻了。
喉嚨裡冒出一聲尖叫,旋即壓下。
雲鬟不由自主後退兩步,然而當回頭看著那扇窗戶、想到外頭可能站著的是誰後,卻又生生剎住腳步,便戰慄地捂著嘴,沿著牆邊兒慢慢蹲了下去。
而在外頭,因趙黼不請自來後,白清輝驀地回頭。
他果然是「神出鬼沒,飄忽不定」,令人難以捉摸,防不勝防。
從白日來到,一直到如今,白清輝數不清自己被趙黼嚇了多少次。
他突然在縣衙出現;他曾經過小籐花胡同;他說雲鬟「就在這」;他們去花園,遇見捕快們議論「典史」;他要跟著來現場;他又果然來了現場……
可知哪一次,白清輝的心都要跟著狠狠緊縮。
——這個人,簡直是為了折磨人而生的。
若非清輝天生如此,遇事絕少慌張,只怕早就無法自控,露出馬腳。
何況是在趙黼的跟前,這位世子的眼神之銳心思之敏,若有異樣,也難以逃得過他的雙眼。
四目相對,趙黼見白清輝神色「微冷」,並不知清輝此刻心底那難以形容的滋味,只當清輝是惱他擅自而來。
趙黼便假作不在意狀,四顧瞧了一眼問道:「不是說出了人命?怎麼沒見死屍?」掀動鼻子嗅了嗅:「哦,在裡頭?」
他邁步要去看看,白清輝抬手,袍袖一揚,將他擋住。
趙黼止步,低頭看看,只聽清輝低低寒聲道:「世子,莫非忘了我之前所說?」
此時此刻,趙黼心裡才覺著……哪裡有些不對。
白清輝,對他彷彿有些太過冷淡了,起初趙黼以為是因經年不見、各自年長,又加白清輝外放為官,不再似昔日少年相處般,也是有的。
可是這一會,清輝的話語中,那極冷之外,似乎隱隱地透出了一股……
趙黼望著他的雙眼,竭力尋思那種令他心裡恍惚「不安」的是什麼。
正在此刻,忽然間聽見屋裡頭「彭」地一聲,緊接著,彷彿什麼被打翻,又像是水,嘩啦響過。
趙黼一時來不及去尋思那種感覺到底如何,便問:「誰在裡面兒,是怎麼了?」
清輝唇角緊閉,冷靜自持如他,此刻竟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幸而這會兒,仵作孟叔正好兒來到,清輝目光一動,便淡淡說:「是典史官在查看現場,孟叔,你且速去相助,且記得小心些,別碰了什麼東西。」孟叔行禮,匆匆進門。
剩下趙黼跟白清輝兩人對峙似的站著,旁邊眾人因多半不知趙黼的身份,只見他旁若無人似的進來,都各自打量,議論紛紛。
白清輝竟想不到該用何種方法,破開這個僵局。
不料趙黼因想不明白自己心底那感覺,便對清輝一笑,說道:「你不會當真動怒了吧?我不過覺著……」
清輝雖見他面露笑容,卻不敢懈怠,只道:「我原本說過,人命關天,並非好玩的事兒,且今日死的是一家四口,世子莫非……覺著這很有趣麼?」
趙黼聽了這幾句,「啊」了聲,心想:「怪不得他不高興了,原來死了這麼多人。」
當下道:「好好好,是我唐突了行麼?我不看就是了。不打擾白知縣斷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