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節
崔鈺將他的神情變化,一點點看在眼裡,笑道:「究竟是我失心瘋,還是有人膽大包天?容貌相似倒也罷了,巧合的是,先前那被休了的崔雲鬟的生母,也是姓謝的呢,偏偏崔雲鬟的小名兒,就叫做鳳哥兒……你說這……」
話未說完,只覺得勁風撲面,崔鈺尚未反應,就覺著下頜陡然劇痛!如同被人猛然掀掉了下巴頦一樣。
崔鈺慘叫一聲,整個人往後趔趄。
崔承不等他倒地,竟跳上前來,揪住衣領,道:「你方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崔鈺被打得眼冒金星,腦中昏沉,哪裡還敢再說什麼,忙道:「有話好好說,做什麼動手?」這一句卻有些含糊不清,口中鹹澀帶腥,顯然是打出血來,傷了舌頭了。
崔承冷笑看他,道:「我打你不為別的,只為你別信口開河,含血噴人,別人會忍你,我可不會忍的。惹急了我,一條兩條人命也算不得!——哥哥你難道忘了,我還是進過鎮撫司大牢的人呢,我可不怕再進第二次!」
崔鈺聽了這樣狠辣的話,滿心膽戰,不敢再提別的,只道:「我不過是玩笑,你如何當了真了?手足兄弟,何必說這種狠話?」
崔承盯著他的眼睛道:「以後可還去不去煩擾人了?」
崔鈺忙搖頭,又賭咒發誓:「再也不會了。」
此刻,前頭角門傳來說話聲響,有兩個丫頭經過,見此情形,都驚呆了,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崔承低聲道:「你最好記得!」放開崔鈺,冷冷一瞥,轉身才去了。
崔鈺兀自攏著口唇,手指在唇間擦了擦,果然見鮮紅一道。
背後兩個丫頭面無人色地,想躲避已經來不及,就只往牆邊兒垂頭站著,崔鈺也不言語,含血往地上啐了口,低頭含恨而去。
且說自從知道白樘之事後,雲鬟在日常刑部辦案之外,便多了一件營生,那便是搜羅些有關醫藥記載的書籍來看,每夜都要過子時,被曉晴連番催促,才肯去睡。
曉晴看在眼裡,見她這般不眠不休、廢寢忘食的陣仗,卻有些像是當年才上京,在浙東會館內備考時候的情形了。
曉晴不知何故,有時候偷偷翻了翻她所看的書本,卻見有的上頭還帶圖形,描繪著各種奇奇怪怪的蔬菜瓜果模樣。
曉晴畢竟跟雲鬟久了,略微認得幾個字,連猜帶蒙,知道是些醫書,只不過好端端地如何要看這些?只當是跟什麼棘手的案情有關。
對雲鬟而言,雖然說白樘用那唯一的一顆解藥救柯憲,是白樘自己的選擇,依照白樘的為人品性來說,做出如此捨己為人的行為來,也的確是會有之的,但是雲鬟心中竟有一股莫名地不安。
她甚至胡思亂想:當初若不是她執意上京,執意進刑部,自然不會跟柯憲同行,若不跟柯憲同行,那夜遇到饕餮,只怕柯憲就已經被……白樘自然不會再做出選擇了。
雖然這樣想很是不該,也並無什麼用,但卻無法按捺。
這日休沐,雲鬟依舊足不出戶,只仍在府內看醫書。
阿喜從外而來,指揮著小廝們,把些才採買回來的草藥放在桌上,退出來後,便悄悄地問曉晴道:「咱們主子是要做什麼,難道要改行當大夫了麼?又是看醫書,又是辦這許多藥品。」
曉晴啐了口,道:「不要嚼口。叫你做什麼,只照辦就是了。」
阿喜歎道:「我倒是樂意照辦,只求咱們主子保重,上回王爺來了,竟是那樣兒相待……可知我的心都要跳沒了,生怕王爺一怒之下就……」
阿喜說到這裡,卻又笑道:「不過,我常常聽人說晏王殿下是個賢德王,先前他在雲州,還不知怎地,上次親眼見了,才知道果然是個大大地賢德有涵養的王爺,被主子那樣對待,他竟也若無其事,若是換了世子……」說到這裡,就吐了吐舌頭。
曉晴不由也笑道:「你作死呢,世子是晏王殿下的親生兒子,你一邊誇老子,一邊說兒子,且當心些,世子雖不在京內,耳朵卻長著呢!」
果然是虎走威風在,阿喜不敢再說,輕輕地打了一下嘴道:「該死該死!我一時忘情了。」
因為雲鬟這數日甚是忙碌,季陶然白清輝等都知道,因也不肯來打擾。
過了正午,門上卻忽地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你道是何人?卻正是崔鈺。
崔鈺身上略有三分酒氣,被門上一攔,他竟不依起來,趔趄搖擺地走了進來。
曉晴出來看時,有些不悅,便道:「我們主子正忙著呢,不見外客,崔公子請回吧。」
誰知崔鈺聽了便嚷道:「什麼外客,你去問一問她,我可是外客?我是正經的內客!」叫了兩聲,又冷哼道:「趁早兒把大爺請進去,不然的話,我讓你這官兒也當不成!」
曉晴聰明,聽這種話很不像樣,又看他有些酒意,便不跟他鬥口,免得更加引出他的胡話來。忙入內跟雲鬟說了。
雲鬟正看書看得頭暈眼花,便將書冊放下,道:「叫他進來。「曉晴含惱而出。
崔鈺冷笑著走進屋內,卻嗅的一鼻子的藥氣,環顧週遭,便道:「這是在幹什麼,開生藥鋪麼?」
雲鬟坐在桌後,並不動,靜靜地問道:「崔公子是想做什麼?」
崔鈺踉蹌走到跟前兒,手撐著桌子,一邊指著自己下頜,道:「你看看,你可看清楚了?這裡……是你那個好弟弟打的?差一點兒就打死了我!」
雲鬟聽他直口說了出來,臉色雖未變,心中卻陡然震動,見曉晴站在門口,她便道:「出去。」又向著曉晴使了個眼色。
曉晴會意,因這廝叫聲甚大,生怕他嚷嚷出去,給有心人聽見,當下便退出來,站在廊下左右張望。
崔鈺見狀,越發得意洋洋起來,他後退坐在椅子上,大大咧咧地舒展開手腳,道:「我果然是沒猜錯,就是你,對麼?你們不必想瞞過我,打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疑心了。」
雲鬟道:「崔公子在說什麼,我竟不懂。」
崔鈺仰脖兒笑道:「不必裝了,我本來也以為是猜測了,畢竟一個女子,如何可以假扮男人,而且還能進那森嚴如閻羅殿的刑部當官兒呢?所以我不敢怎麼樣,可是越想越覺著可疑……」
雲鬟不語,面沉似水。
崔鈺因喝了酒,口中乾渴,左右看看,見桌上一壺茶,他便不由分說過去,舉起來咕嘟咕嘟喝了個飽,也不管茶水潑灑出來。
崔鈺將茶壺放下,才說道:「你問我想做什麼?我想做的很簡單,崔承那個小子,仗著有些蠻力,老太太又寵愛,很不把我放在眼裡,你告訴他,讓他對我放尊重些,另外,我要你到京兆府,把我的小舅子救出來,不然的話……你就休怪老子把你的事抖摟出來,呵呵,那可真是全天下第一件兒奇事了。」
雲鬟淡淡道:「想要得人的尊重,自要做出個令人尊重的樣子來。至於後一件兒,我上回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不必多言。」
崔鈺啐了聲,回頭指著道:「呸!你不要跟我面前裝模作樣,你現在尚有這個能耐,就趕緊給老子辦成此事,再敢囉嗦,我讓你丟官罷職不說,連命也沒了!」
雲鬟道:「你想如何?」
崔鈺道:「我去刑部,去大理寺……去監察院,告發你是個女兒身,你是崔雲鬟,不是謝鳳!你這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