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3節
阿郁道:「我細細想了想,甚是蹊蹺。本想跟娘娘提一提……只是今日殿下惹了娘娘不快,若我再說,只怕越發要大鬧一場。」
趙黼點頭道:「你倒是很知道大體,想說什麼?」
阿郁道:「其實我也隱約猜到是怎麼回事,只是希望殿下以後若再行這些,不要給人冷不防。」冷冷說罷,轉身欲去。
趙黼抬臂,往她身前牆上一抵,攔著道:「你半夜跑來,就只為了跟我說這些?」
阿郁止步,趙黼道:「既然來了,不如就別走了。如何?」
他的口吻竟極為低沉曖昧,阿郁眉尖微動,忍不住抬頭看了過去,卻見眼前人眸色深沉,似笑非笑看著。
第432章
詩云:「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明知此人是個最絕情的,但被他如此相待,仍叫人有些難以禁受,心意飄蕩。
正有些氣息紊亂,卻聽趙黼輕輕笑道:「可聽說過……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阿郁一怔:「殿下何意?」
趙黼俯視著她,道:「你這冷冷清清的樣兒,倒是頗為招人,不過看人的時候,如何竟直勾勾地,像是隨時都要撲上來似的?可見是骨子裡的……改不了。」
他的口吻仍是那樣帶幾分笑意,輕描淡寫,卻彷彿看透一切。
話說因嚴大淼身死,白樘思忖反覆,便親自進宮面聖,將所知所得,盡數密稟了趙世。
趙世半晌無言,末了說道:「料不到這般見慣世情之人,最後竟會誤入迷津。」
白樘道:「原本我以為睿親王馬車中的火藥,也是出自嚴先生的手,然而他臨死之前所說的那句,卻彷彿是否認了此事。」
趙世點頭,打量著他問道:「你覺著該如何處置最佳?」
白樘道:「臣不知。」
趙世笑道:「你是刑部尚書,如何竟說不知?」
白樘道:「若按照律法,自然要將所犯罪行昭告天下……」
趙世看出他疑慮之意,便道:「此處無人,你直說就是了。」
白樘道:「嚴先生一生立功無數,更曾得聖上嘉獎,功高德劭,最後行差踏錯,落得如此,但畢竟觸犯律法,無可辯駁。至於睿親王被刺一案,尚有些地方真相未明,臣揣測背後應有更大的圖謀。」
趙世道:「其實這些,你本來可以自己私下料理,如何還要告訴朕?」
白樘道:「一來嚴先生乃是功臣,二來,涉及遼使乃是國家大事,臣不敢有所私瞞。」
趙世想了會子,方道:「所以,若是此事交給你處置,你所選的,應是將嚴先生的罪責公告天下,載入案冊,然後再行繼續徹查睿親王遇襲一案,對麼?」
白樘深吸一口氣:「是。」雖非最佳,但這是他的選擇。
趙世又道:「至於原因麼……因為你是刑部尚書,是擔著這天下刑律法度的至高刑官,你若私心暗謀,就如嚴大淼一般行徑了,我說的可對?」
白樘道:「陛下聖明,這正是臣心中所想。其實,也正是因為嚴先生臨死之前同臣所說的那番話,才越發警醒了臣。」
趙世道:「所以你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朕,讓朕來處理,同時,你也該知道,朕必然不忍眼見嚴大淼身敗名裂,必然會成全他的『功高德劭』,同時,也不會冒著讓遼人跳起來的險……把這所有都昭告天下,對麼?」
白樘垂首:「請陛下恕罪。」
趙世笑了笑,搖頭道:「朕的白愛卿,從來不會讓朕失望……好罷。就由朕來行此事,成全你罷。」
隨後一日,趙世下旨,只說嚴大淼年高,無疾而終,命停靈七日,文武百官三品以下皆去祭拜送靈,隆重相送。
白樘見這般旨意,無話。
嚴大淼身死之時,白樘就在屋外,何況還有個巽風,當著他兩人的面兒,自不會有人有機會對嚴大淼下手。
現在回想,當時嚴大淼進屋之前所說的那些話,其實便已經如同遺言了。
其實,以嚴大淼的功績,就算是事發了,如實稟告給趙世後……念在他一生為國,且又年高耄耋的份上,未必就會判他極刑。
但他仍是選擇了這樣的一種訣別方式。
此後白樘每每會想到那天下午,跟嚴大淼所說的種種,以及他臨死之前的神情,動作,言語。
大概是那青花的散毒波及,每每鼻端甚至也能嗅到那奇異的毒氣味道。
而刑部之中,被此事影響甚大的另一個人,卻是季陶然。
目睹嚴先生死後,季陶然痛心徹骨,駭然之下,幾乎當場暈厥。
此後,嚴大淼的屍首被運回了行驗所,只因畢竟此事干係匪淺,雖然有七八分確信沒有外力介入,但仍要謹慎行事。
本來見季陶然似有難捱之意,白樘不願他來查驗嚴大淼的屍首,誰知季陶然竟主動請纓。
昔日的長輩、前輩、恩師、益友,如今就在眼前,頭髮鬍鬚如雪一樣,雖是服下劇毒而亡,神情卻依稀透著安詳之色。
季陶然站在案台之前,望著那蒼老的容顏,眼前一度模糊。
身後的幾個小驗官,都也有些感同身受,素來他們查驗的都是些別人的屍首,如今……卻是昔日叱吒風雲的領袖人物,眾人眼中至高的前輩。
因此自然是兔死狐悲,悲痛難禁,雖不敢出聲,卻忍不住頻頻抬起袖子拭淚。
有兩個貼心的行驗,見季陶然如泥雕木塑似的立在跟前,許久不動,便上前來勸,卻終究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