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節
但對雲鬟而言,最重要的卻非玫瑰,而是在這奪人眼目的艷色底下,那很不起眼的星星白。
同時,雲鬟想起在數月之前,她無意歇在暢音閣的那日清晨。
因她隨口讚了一句房內鮮花,薛君生曾同她說過的一句話:「城南清湖上的小葉蘭,是我親手所養,只是如今不是時候……」
故而雲鬟才一路尋來。
此刻薛君生緩緩回身,雲鬟卻驀地又是一驚,原來他臉上竟有一道傷痕,從腮邊劃了出去,若是再深些兒,這絕代名伶只怕就此傳奇星隕了。
雲鬟本想問他怎麼會逃避來此,又到底發生何事,然而見這樣麗容幾乎被毀,便道:「這是怎麼了?」
薛君生道:「有人容不得我,我只好逃了。」
雲鬟道:「是誰容不得先生?」
薛君生走到她身邊兒,卻微笑道:「不必擔心,我有良藥,可以恢復如初,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可就算從此留痕,倒也並非禍事。」
雲鬟見他竟毫不在意,又追問道:「到底是誰,要置先生於死地?」
君生挑眉道:「好些人呢,如今大概又要多一個皇太孫殿下了……你既然連小葉蘭都想起來,大概那密室也瞞不過你們,是不是?」
雲鬟默認。君生卻也並不再問,只徐步回到廳內,落座道:「我曾想,就借此死遁也就罷了。但是,仍有些不大甘心……」
雲鬟心中甚多疑惑,道:「東宮的阿郁姑娘,真的是你……」停了停,又道:「你可知道杜管事先前失蹤,有人疑心是你所為?」
薛君生道:「不錯,阿郁是我的人。至於杜雲鶴之事,跟我無關。我如此說,你信不信?」
第438章
詩云:
雨暗初疑夜,風回忽報晴。淡雲斜照著山明。細草軟沙溪路馬蹄輕。
卯酒醒還困,仙村夢不成。藍橋何處覓雲英。只有多情流水伴人行。
那夜薛君生自太子府而歸,心中鬱鬱,知道以趙黼的性情,自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滿懷心事回到閣子中,至半夜,忽地心驚肉跳,察覺廊下有腳步聲響。
當即起身,誰知門閂卻已被格開了,他只得匆忙躲進密室之中,誰知那來者甚是機警應變,竟在那密室的門還未關上之前,也隨著跳了入內。
此下種種,魂驚魄動,不足詳述。
薛君生只說道:「幸而這殺手並不熟悉密室內的佈置,我又因為受驚張皇,錯手之下竟將他殺死了,可也還留下了這道……」手指半抬,卻又緩緩放下。
雲鬟想起趙黼不許她入內的舉止,畢竟不知裡頭到底有些什麼,心裡仍有些不踏實,又不便直說,便道:「怪不得,當時是六爺跟季行驗陪我一同前往,我並未進密室,但季行驗說……根據裡面現場判斷,那被傷之人多半活不了的。」
薛君生道:「嗯,多半是因為那人的血竟然濺到了畫像上,季行驗看見了……」
雲鬟道:「畫像?」
薛君生止住,復笑笑道:「沒什麼,是我多年珍藏的極心愛之物。」
雲鬟知道他品味極高,只怕存有一些什麼價值不菲的名家字畫等。便道:「可惜了,只畢竟躲過一劫,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君生歎道:「明明是人惹的禍,卻平白叫字畫們也受了這場荼毒,我不願叫人看見,故而將那沾血的畫兒收拾捲起,重換上別的。」
雲鬟道:「可是據六爺所言,他趕到之時,房門窗戶都是緊閉的,你們又不在密室裡,卻是怎麼回事?」
薛君生道:「那時候正半夜三更,我又恐外間仍有不速之客,便躲在密室,並未外出,次日殿下前去尋我,我其實是知道的。只等到他去後,便使了個調虎離山的法子,默默地出了密室。」
雲鬟道:「方纔你說,有人容不得……莫非以為是六爺?」
薛君生道:「起初我當真以為是六爺要除了我,後來越想越覺不對,又加上早上六爺急匆匆去尋釁,便知道不是他了。」
君生徐徐說著,雲鬟在心中也自思量,道:「你素來並不與人結怨,又有什麼人視你若眼中釘呢?先前六爺說杜雲鶴失蹤的案子,跟你有關,莫不是這背地裡的黑手,單純地想要嫁禍於你?」
薛君生微微一笑:「一來是嫁禍,二來,趁勢除了我豈不是更好。你想,只要我悄悄地死了,你們再找不到我,杜雲鶴又杳無音信,對六爺來說,我自然是那背地黑手了。何其一舉兩得?」
雲鬟心中想到一則,卻不敢確信,略略啞然。
君生輕聲:「你且想,我素來奉承的人是誰?」
雲鬟心頭悸動,遲疑道:「你說的是靜王殿下麼?然而靜王殿下素來對你……」
君生搖頭:「或許不是殿下,是想殿下遠離我的人。」
雲鬟緘口。
君生道:「罷了,不說那些,我雖然知道你素有過人只能,只不過……竟真的能憑數月前的一句話就找到此處來,也著實叫我又驚又喜了。」
「值不得什麼,還是怪我竟遲想起來,昨日白忙那一場,」雲鬟道:「如此,你要如何打算?」
君生道:「於有的人而言,一旦開始,便再無收手的可能。我若回去,只怕他們又要費心對付了。」
雲鬟道:「難道要這樣遠遁京城?」
一陣風從湖上而來,帶著些淡淡地水汽,身處山林環抱中,縱然炎炎夏日,卻是滿堂蔭涼。
此處雖離京城不遠,給人的感覺卻同京內迥然不同。
薛君生不由道:「先前你我初次相逢,你問我因何上京,我說是羨慕京城風光,也有想出人頭地之心,誰知步步到如今,卻竟覺不過爾爾……我如今,方明白你昔日不顧一切也要遠遁之意。只可惜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