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節
趙黼道:「父王。我只想求個明白。」
兩人對峙之中,便聽皇帝道:「你想明白麼?原因很簡單。」
趙黼看向皇帝,卻見他目光森森看著自己,竟道:「因為,你並不是朕的皇孫。」
就彷彿眼前有電閃雷鳴似的。
趙黼雖然設想了一千種自己惹禍的因由,甚至連雲鬟的身份之謎也算計在內,卻想不到老皇帝會說出這樣一句。
「什麼?」他不信。
而這一場狂烈的風暴,似乎才掀起了一角兒。
趙世道:「你並不是朕的皇孫。你是英妃的兒子,你身體之中有遼人的血,所以你覺著,朕該怎麼辦?」
趙黼眨了眨眼,然後笑了幾聲:「這個、這個……皇爺爺,您是老糊塗了麼?」
自從趙世開口,趙莊就彷彿失去魂魄,一聲不能言語,甚至在趙黼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一句話後,他都無力再阻止。
趙世也不以為忤,只波瀾不驚地看著趙黼。
趙黼道:「你們說的英妃,就是當年那個自焚在宮中的遼女,這天底下誰不知道?她雖然有個孩子,卻是抱著那孩子一塊兒燒死了,你們說我是他的兒子?我是遼女的兒子?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趙黼指了指自己,大笑,又看趙莊:「父王,你可聽見了?他說我是遼女的兒子,那個被她帶著一塊兒燒死了的孩子,父王,你如何不笑?」
第466章
趙黼說罷,卻並沒有人笑,甚至連趙黼自己,那笑中,也隱隱地透出幾分厲烈之意。
殿內異常地安靜,皇帝的臉半隱在火光之中,越發晦明難辨。
趙莊站在趙黼身旁,恍若靈魂出竅。
然而趙黼的話,一字一字傳入耳中,卻明明是恁般清晰。
寒意徹骨之時,趙莊更是懊悔無法言喻。
那日,蘭劍行宮中。趙世醒來,令眾人皆散,獨獨留下他陪侍。
彼時趙莊還不明所以,並不知道,那正是他一步踏入深淵的開始。
這注定是個不寐之夜。
皇帝起初沉默,開口之時,問起的卻是趙黼相關。
趙莊還只當時皇帝是疼愛之意,故而閒話,直到皇帝問道:「朕記得,當初你人在京中,才成親之時,欽天監曾雲,你命中子嗣緣單薄,朕當時且不信呢。」
趙莊原本面上還帶幾分笑意,聽了這句,那笑容陡然一僵。
只得強笑道:「可不是麼?如今也正是這般,只黼兒一個。」
皇帝道:「說來也怪,你跟太子妃都是盛年,怎麼這許多年來,只黼兒一個獨苗兒?」
趙莊道:「這個,也不好說,想來只是命罷了。」
皇帝停了一停,才又說道:「總不會,是你跟太子妃有什麼隱疾?」
趙莊笑道:「父皇如何竟說起這些來,何況黼兒爭氣,就只他一個也已經很足了。」
皇帝看著趙莊,見他臉上是溫和寬慰的笑,神情裡卻又透著三分謹慎似的。
皇帝回想了想,道:「當初宮內出了那件事,朕竟沒什麼心思去仔細看過黼兒,只聽說小世子體弱多病,後來等朕醒過神來,你們偏又去了雲州,後來黼兒大了上京,我見他那樣出息,又想先前虧欠了你們好些,才對他格外偏疼。」
趙莊道:「父皇並沒有虧欠,是兒臣自求的。」
「嗯,」皇帝點頭道:「當初朕也只當你是為了不叫太子跟恆王嫉妒,故而自請鎮守雲州。」
趙莊心中亂跳,垂頭默然而聽。
皇帝道:「不知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原因了不曾?」
趙莊道:「父皇這話……兒臣不解。」
皇帝眼皮一抬,緩聲道:「很多年前,宮內曾經有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內侍,原先沈貴妃還在的時候,他因故得罪過,幾乎被打死。朕記得那時候他才多點兒年紀,是英妃出面救了……」
皇帝之所以記得這件事,是因為跟英妃蕭利海有關,所有事情一旦跟那女子相關,便也似鮮活明亮了起來一般,叫人難以忘懷。
趙莊閉口不言。
皇帝出了會兒神,道:「當初英妃生了孩子後,忽然發瘋,竟抱著孩子玉石俱焚了,後來幾年,這內侍自然也不是昔日那個未曾經事的了,朕見他沉穩能幹,便時常叫他在外頭走動,後來又委任他為鄜州大營監軍,恢復了他的舊名:杜雲鶴。」
因花啟宗逃獄,又歸順了遼國,雖有白樘的周全,皇帝已經大不悅。
後杜雲鶴上書請罪,便解除他宮奴身份,且順勢許他退官還鄉。
趙莊道:「父皇因何竟提起他來了。」
皇帝道:「你不覺著古怪麼,杜雲鶴對你好似十分忠心,難道他果然是目光犀利,一早兒就看好了你,故而在你未曾上京之前便去巴結,只為以後平步青雲打算?」
趙莊道:「這個,兒臣不知。」
皇帝道:「你不知,朕或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