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節
天鳳點頭,認認真真道:「當然了,他好像還有一點子著急。難道就是為了這個謝大人?」
雷揚笑笑不答。
此後數日,所到之處,竟都在傳揚這件事,趙黼卻仍是一如既往的冷靜,甚至比先前越發少言寡語。雷揚自然看出他是在隱忍,心中竟盼著他能宣洩出來才好,只如此沉默冷峻,傷又才好,若悶出病來,倒是無法可想了。
這日終於進了翼州地界,天子腳下了。
天鳳因悄悄對雷揚道:「趙殿下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何我看他有些懼……」
雷揚忍無可忍:「郡主,休要胡說。」
天鳳道:「你不懂我說什麼,就說我胡說麼?你難道沒聽說過『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這又不是什麼可羞愧的事。」
雷揚白了一眼,無話可對,天鳳卻忽地噤聲,原來眼前人影一晃,是趙黼經過,冷冷地進房內去了。
就在除夕的前日,京內新來了一隊北地的商客,領頭的是個一看就知道甚是精明的客商,身邊兒跟著的,卻是個眼神極為靈動的少女。
城門官見那少女生得美貌嬌憨,不由多看了幾眼,手下驗明各色路引商證無誤,又略將所運貨物查看了一番,便放行了。
同日,宮中。
一隻黑白色的喜鵲,也不知從何處飛來,蹬在殿前的枝子上,尾巴搖搖,唧唧喳喳。
靈雨原本想將它趕走,免得吵醒了雲鬟,可又想到喜鵲乃是吉祥鳥,這會子來到,興許是有喜事相報,卻也罷了。
只不知道這「喜」,是從何處而來?
正癡癡地打量,卻聽得屋內雲鬟叫了聲,靈雨忙撇下那雀兒,極快跑了進去,卻見雲鬟揉著額頭,俯身又咳嗽了兩聲。
靈雨上前扶住,卻覺著她身上沁涼,可是額頭卻有冷汗,便小聲在耳畔道:「姑娘,這樣下去怕是不妥,我去叫太醫可好?」
雲鬟抓緊她的手臂:「不要去。」
靈雨道:「可一直做噩夢,這風寒也始終不好,若拖出大症候來可怎麼?」
雲鬟只是搖頭。
忽然外頭宮女道:「白尚書來了。」
雲鬟一聽,微微色變:「我不能見……」誰知一語未罷,人已經走了進來。
白樘道:「怎麼不能見。」
雲鬟垂首不語,靈雨起身見禮:「因為先生一直病著,怕這風寒感染了人,故而不能見。」
話音未落,就聽雲鬟又猛地咳嗽了幾聲,因身子顫動,眼前所見晃亂,依稀還有白樘的一角官袍,卻是刺眼的絳紅色。
朦朧的紅中,似風雨驟起。
先前那風雨亭內,雲鬟說罷,轉身欲下台階。
卻在這剎那,手臂被人握住,往後輕輕拽去。
他大約只用了一兩分的力道,早輕而易舉地將她擒了回來,掌心沿著手臂往上,於肩頭處反手一握一推,行雲流水一般。
雲鬟早身不由己地一退,背後已經貼在在旁邊那赤色斑駁的柱子上。
雲鬟不明所以,一怔之下,才要移開,卻覺白樘的手按在肩頭,竟令人紋絲不能動。
雙眸微抬,復對上他的眼神,卻見那眸色仍是冷若清霜,靜如秋水。
雲鬟道:「四爺,這是做什麼?」
白樘道:「今日你能從我手底掙出去,我便放你。」
雲鬟難掩驚疑:「四爺是戲耍我?」
以白樘之能,莫說是不懂武功的她,就算是巽風,趙黼等高手,也要竭盡全力,不敢稍微懈怠。
白樘道:「我只是讓你知道,不要不自量力。」
他停了停,又道:「從京內到雲州,路途崎嶇,經過七府十一州,你隻身匹馬,不懂武功,且又無行路經驗,難道路上儘是好人?若遇上那等眼明手狠的賊人,你要如何自處?」
雲鬟咬了咬唇,目光從他面上移開,卻見亭子靠西的欄杆上,還積著一長條未曾融化的白雪。
白樘道:「不是每一次,都會有人縱著你。」
雲鬟心頭戰慄,卻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上次她不惜死遁逃離京城,白樘應是最早知道真相的,畢竟他是負責偵辦此事的人,只是他竟不曾洩露機密,恰恰相反,更叫了巽風天水等暗中周全照應。
可誰想到時過境遷,風水輪流,如今她又想著偷偷地逃離京中,卻正是為了昔日想要死遁避開的那人,而攔著她的,竟偏偏是白樘?
雲鬟道:「我知道,四爺說的有理,只是……我顧不得那許多了。」
眼前忽地又出現那夜別離,馬車裡看著趙黼臉如慘雪,又想到趙莊身死一節,忍不住墜淚:「太子殿下夫婦已經沒了,聖上又曾害他,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我本來想好歹周全他的性命,就算……冒天下大不韙,誰知道蕭利天又藏私心,原來竟沒有一個人對他是真心。」
吸了吸鼻子,雲鬟道:「四爺,放我去,求你讓我去找他。我想陪著他……我也一定會找到他,在找到他之前,我會留神提防,不會出事……」
她還要許諾,白樘道:「夠了。」
冷若堅冰,迎面而來。
猝不及防,雲鬟惶然停口。
白樘將手移去,負手走開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