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哦?」林昱詫異,細想了一下瞬時理清了思緒,「利用地府娘娘的謠言帶走了那麼多具屍身,若放置常溫之下必然腐爛發臭,用熏香掩蓋屍臭的地方最是可疑。丁武,你仔細想想,到底是在哪裡聞到過這種味道。」
丁武抱臂認真回想一陣,一拍大腿,「好像是東市茶行一帶。」
於是,丁武帶了所有的衙差直奔東市茶行,給每人分發了一塊由蒼朮和皂角製作的熏香,一家家鋪子搜過去,最後在孟氏茶行那裡找到了類似味道的熏香。
「不知各位官爺過來有何指教,本店……」
店主話未說完,就被丁武不客氣地推到一邊,他揮了揮手,命令道:「掘地三尺,給我搜!」
說罷,衙差們紛紛出動,翻東西的翻東西,找暗格的找暗格,不放過桌角旮旯任何一個角落。最後撬開房中的地板,發現下面有個黑漆漆的密室,一股奇臭從下面直冒上來,讓人忍不住摀住口鼻,幾欲作嘔。
丁武讓人把地板撬得開些,抓過衙差點好的一根火把,縱身跳了下去。
火把朝前一揚,眼前的景象讓丁武直瞪眼。
只見四間大屋那麼寬敞的密室中,一竹篩一竹篩地擺放著一層勻薄的茶葉,竹篩的下面,放著一具具正在腐爛的屍體!裸/露的皮肉上滿是蠕動的蛆蟲,地上不知道是血水還是膿水,黑的紅的混成一團,辨不出顏色。
丁武抬起被污水黏住的鞋底,一撫胸口,偏頭吐了起來。
「快拉我上去!」丁武對著上面大喊一聲,抓住衙差伸下來的手臂,一蹬牆壁,借力返回地面。
「頭兒,下面是什麼?」一名衙差上前問道。
丁武跑到外面扶著大樹,大口喘了喘氣,緩了半天,才無力地揚揚手,苦巴著臉道:「別問老子下面是什麼,老子干捕頭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噁心的場面。弟兄們,給我把這家茶鋪的老闆夥計綁去府衙,交給大人和大公子審問。」
「是。」衙差們領命而去。
揚州府衙大堂內,林正清端坐在上首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下,手中驚堂木一拍,威嚴道:「堂下所跪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跪在下方的孟氏茶行掌櫃孟昌盛伏跪在地,顫聲道:「小人是東市茶商孟昌盛。」
「丁捕頭在你店裡的地板下發現一間密室,裡面腐屍橫陳,血水遍地,目所及處,堪比修羅煉獄。本府問你,可有此事?」
堂下之人沉默一刻,戰慄答道:「回,回大人的話,確有此事。」
「啪!」驚堂木重重砸在桌上,林正清憤怒道:「這些屍身來自何處,那密室可是你行兇藏屍之處,地府娘娘的冥船與你又有何干係?案犯孟昌盛,給本府一一如實答來!」
「不不不。」孟昌盛一顆肥碩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大人明鑒,那些人不是小人害的,他們在搬進密室之前就已經死去多日了,小人放那些屍體是為了,為了……」
「為了什麼?若不據實而招,休怪本府給你用刑!」
孟昌盛抬袖擦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是為了製作龍山雲霧。小人偶然從一個高人那裡得到一個秘方,上面說用死人的屍體熏茶,可以製成絕頂味道的好茶。小人嘗試之後,龍山雲霧銷量極好,於是小人就想方設法尋來更多的屍體來熏茶。」
堂上眾人聽言胃中皆是翻江倒海,直犯噁心。
坐在偏廳休息的丁武又歪著身子狂吐了一次,林昱端來一碗湯藥讓他服下,扶他到裡面的屋子裡躺下,「你先歇著,我去會一會這個喪盡天良的殺人兇手。」
堂上,孟昌盛繼續道:「先前,小人是從幾個盜墓賊手中買屍體,後來被打更的老索撞見,府衙加強了夜間巡邏,小人只得作罷。前陣子河壩決堤淹死了不少人,小人就利用龍王降禍一事,捏造了地府娘娘派出冥船接死人的謠言,趁著夜深讓人偷屍體回來,沒想到那些村民信以為真,竟然主動抬屍放在河灘。小人的罪名只是偷屍制茶,小人認罪,請大人處罰。」
林正清捻了捻鬍鬚,眉心深鎖著,光是這一項罪責,只能輕判,最多罰些銀兩,坐上兩三年牢獄,又要放出來。這些黑心奸商,真是可恨!
「大人,孟昌盛殺人犯法,草民手中有他殺人的證據。」林昱在堂外躬身一禮。
「快呈上來。」林正清擺了擺手,示意衙差放他進來。
林昱將一個沉木箱子呈給書吏,由書吏打開後傳至林正清面前。
木箱中陳列著清一水的黑釉茶具,有公道杯、茶杯、聞香杯、杯托、蓋碗等,林正清細數一下,看向自己的兒子,「這套茶具中,少了個茶壺。」
「大人慧眼如炬。」林昱又揖一禮,看向一旁,「這套茶具出自大家之手,十分名貴,乃是草民從鬼市中得來,它原來的主人正是孟氏茶行的掌櫃孟昌盛,不知孟掌櫃可還認得此物?」
孟昌盛抬眼瞅了瞅,點頭道:「正是。」
「孟掌櫃承認就好。」林昱道,「不知掌櫃可還記得郭明這個人?」
「郭明?」孟昌盛遲疑一下,點頭,「記得,記得。他是我之前的管事,後來被我辭退了。」
林昱微勾了勾唇角,「那孟掌櫃可還記得埋在雀兒山茶園的那具白骨?」
孟昌盛聽言雙眼大睜,有一絲慌亂一閃即過,搖頭否認,「什麼白骨,我怎麼可能知道!」
林昱在旁捕捉到這細微的神色變幻,繼續道:「郭明在一年前無故失蹤,並非被你辭退。丁捕頭查到你曾給了他的家人一筆豐厚的銀子,讓他們謊稱郭明是離家出走。不知孟掌櫃對此事有何解釋?」
孟昌盛滴溜幾下眼珠子,言辭閃爍道:「這……」
「在下替你回答,他是被你用茶壺砸死,用其軀體熏制屍茶,最後,餘下的骨骸被埋到了你生意上的對頭白津南的白家茶園中。什麼高人秘方,全是你信口編纂的。」
「你信口雌黃,隨便找個無名屍骨就來嫁禍於我,在下並沒有殺人,請大人不要信他一面之詞。」孟昌盛朝堂上叩首不跌,聲音墓地拔高。
「那屍骨的後腦勺上留下的損痕已經被仵作用蒸骨法顯現,與水壺砸傷的痕跡如出一轍。孟掌櫃可要我抬出屍骨,交你驗看?」
「那根本不是用水壺砸的!」孟昌盛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忽又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解釋,「我是說,是說,那麼久了,怎麼可能驗得出來!」
林昱含笑道:「時日太久,確實無法確認凶器的出處,在下方纔所言只不過是為了試探。孟掌櫃這是不打自招了麼!」
「沒有,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你胡說!」孟昌盛滿臉漲紫,惱羞成怒。
「若不是心裡有鬼,怎會輕易就落入在下的圈套!」林昱向堂上道,「大人,偷屍制茶不可能全是孟昌盛一個人所做,大人可審問參與此事的從犯,旁敲側擊,一定可以從他們口中問出有關郭明一案的線索來。」
林正清虢須頷首,「既然孟掌櫃不肯招認,本府只好挨個審問你的家人和店中的夥計,如果他們供認不諱,那你就要罪加一等,你好自為之。」
說完林正清就揮手命衙差帶人上來問話。
「大人,且慢,我招。」孟昌盛抬手阻攔,哭喪著一張臉,頹然地坐在地上,「那日,我與郭明核對賬冊,後來忘了是什麼原因起了爭執,我一怒之下拿起花瓶砸在他的腦袋上,我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殺了人,於是把他的屍身拖入密室之中。那密室之中原本放了些散茶,後來我發現那些茶葉被郭明的屍體熏過之後,味道變得奇特美妙。後來發生的事,我方才都已經招了,請大人念在我如實招認的份上,不要為難我的家人。」
「孟昌盛,我問你,城隍廟的遊仙道人做法一事可是由你指使?」林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