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這個規矩雖然賢語鶴不一定知道,但如此上檔次的飯店肯定是明白的。賢語鶴也算是「重要客戶」他們必然不敢怠慢。
  故而,我以為,飯店準備了一張十人的餐桌,就一定意味著他們知道有五個客人需要用餐。
  可現在加上我,這桌子上只有紅葉,大財主和牙後媽四個人而已。
  由此,我在聯繫上這餐桌「待爵」的事實。便很容易猜出賢大財主的心思。
  顯然,在這場家宴中,還有一位重要的客人未曾到場。賢財主怕我們等的餓了,故而讓侍者先上涼菜充飢,大家一邊吃一邊等。
  這種「待爵」的做法,有兩個好處。
  如果此人不來,過一會兒接著上熱菜,兩不耽誤。如果來了,在上熱菜,也算是給來人留足了面子。
  賢語鶴做事滴水不漏,這一份本事我佩服的很,不過他攤上賢紅葉這樣一個姑娘,在滴水不漏也會被罵的狗血淋頭的。
  聽完我的話後,眼亮的賢紅葉立刻就明白了事實的真相。
  葉子立即放下餐具,臉色凝重的質問父親道:「電話裡不是說只請我朋友吃飯麼?為什麼還預留了別人的位置?你怎麼個意思?為啥讓他來?」
  賢紅葉的話,非常難聽,而且從她的表情上,我立覺賢紅葉完全知道即將登場的那個人是誰。
  難堪中,賢大財主被自己閨女問的一愣,隨即他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沖紅葉說道:「人家想你,特地從日本……」
  「我不想見他!」賢紅葉大吼一聲,緊接著站起身體,指著手裡的表道:「別的不說,連時間觀念都沒有麼?來就早點來,讓咱們一家人坐著等他……配麼?」
  賢語鶴:「……」
  在賢家父女的你來我往中,我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賢語鶴果然邀請了別人,而且這個人賢大財主很重視,卻又非常不招賢紅葉喜歡。
  可這個人是誰呢,又為什麼大老遠從日本趕來……
  不知道為什麼,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出現在我的頭腦中。
  偏偏在這個時候,飯店包間的門被打開了,緊接著,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臉帶抱歉間,張口就先沖賢紅葉說道:「葉子不要生氣,我來晚了,是因為我在吩咐我的廚師為你購買最好的美食……」
  順著話茬,我急忙抬頭,往男人的方向看去。
  這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五官俊俏。渾身透著一股精明的氣息,有著銳利的眼神。只可惜走路有點瘸拐,似乎腿腳不好。
  賢大財主看見來人,急忙站起身子,滿頭大汗間走過去握住手,沖賢紅葉說道:「你聽聽,林少松是給你準備好吃的去了!看看人家多用心,你可得感謝他呀!」
  原來這個人,叫林少松,腦袋四四方方,果然像塊鬆糕。
  林少松的突然出現以及賢雲鶴的特別「重視」,讓我很快明白了他們之間有特別「關係」。
  而隨著他倆的進一步交談,我更明瞭,這林少松很可能……還是賢大財主為女兒親選的乘龍快婿。
  在財主與來人的談侃中,我很快瞭解道,雖然林少松比紅葉大十幾歲,但人家真的有才,是營養學博士。先後在法國和日本留學過,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是賢語鶴最大的合作夥伴,兩個人一直在討論從日本引進一整條「超大規模」快餐生產線的項目。
  當知道這些之後,我怎麼感覺……有一股陰謀的味道在圍繞賢紅葉打轉呢?
  三十歲的老男人,不懈餘力的對紅葉獻慇勤,自己的爹還從中撮合,同時兩個人又有重大的資金合作……
  突然,一個讓我感覺噁心的想法生成了。
  莫非……他們把賢紅葉的婚姻當成了鞏固聯盟,談判獲利的「籌碼」?!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賢紅葉的爹可就太可怕了。而這也就意味著他的父親真如賢紅葉說的一樣,只關心錢麼?
  也……只有這麼一個解釋了吧。
  這個時候,我心中複雜的想法顯然是沒人知道的,尤其是那個林少松,更是直接忽略了我的存在。
  林少松和我禮貌性的打了一個招呼之後,便徹底無視了我,並對賢紅葉展開了感情攻勢。
  再之後,他和所有肥皂劇中追美女的二男人一樣,滿嘴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送你的衣服喜歡麼?」「……你的車舊了,給你換個陸虎吧?符合你氣質。」「別用國產護膚品了,我剛從日本買了一套鯨魚油護理,走的時候拿上……」
  最後,少松同志把賢紅葉說怒了!
  賢紅葉臉色憋得通紅,她強忍著怒意,扭頭沖林少松說道:「能不能別說這些了,我想吃飯了!我餓了!明白麼?」
  我本以為林少松會「服軟」,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這位林大少卻突然站起了身子,微微一笑,似乎要有什麼大動作。
  在我們所有人的面面相覷中,林大少衝賢大財主和小紅葉宣佈道:「我知道大家為了等我,現在都餓了!所以,我特地讓私人廚師準備了異域美食,聊以賠罪!」
  林少松說完話,賢紅葉沒有任何反應,反倒是賢語鶴拍手叫好,同時他期待的問道:「不知道是什麼美味呀?」
  林少松呵呵一笑,指著滿桌的菜餚道:「我先賣個關子,但我的美食,肯定是要比這些不上檔次的垃圾中國菜!好吃的!」
  林少松好本事呀!這次不惹賢紅葉,卻改惹我了!
  中國菜?垃圾?!不上檔次?
  他當我五臟廟死絕了麼?!

第十五章 :崇洋媚外
  說實話,我對林少松這個人的初映像還算可以,從穿著到舉止,他也並沒有什麼過分的地方,除了身上浸透著的那一股子「西洋海龜王霸」氣以外,沒什麼不好的。
  他對紅葉獻慇勤,雖然讓我心裡感覺怪怪的,但不可能因此指責什麼,而且人家門當戶對,我就是心裡嫉妒,也僅僅是嫉妒而已。
  可他為什麼要罵中國菜呢?這可是我們五臟廟裡的「逆鱗」。
  或許,這位林大少僅僅是為了烘托自己帶來的美食吧,但是為了抬高自己,就打翻老祖宗的牌位真的好麼?
  總之,我很不高興。作為「五臟廟夫子殿」的正統傳人,我不可能不「做些」什麼。
  於是,我放下手裡的箸,笑著對林少松「提醒」道:「林先生,為什麼要說中國菜都是垃圾呢?大家都是吃中國飯長大的,有些過分了吧。」
  說實話,我的言語並沒有過分的地方,我只是想提醒他不要「忘本」,不要忘了他也是吃「垃圾」長大的。
  可沒想到的是,林大少的回答,卻讓我火冒三丈!
  林大少顯然不知道我的身份,故而他轉身,含笑衝我賣弄道:「這正是我身以為恥辱的地方,一想到過去天天吃這些中國垃圾,我就感覺我應該打一場司法訴訟!」
  「什麼官司?!」我冷問。
  「狀告整個中國餐飲業!」林少松依舊誇誇而談道:「他們做的食物,全部是毒藥!說客氣一點兒,那就是毫不科學,九分糟粕!應該像中國的羊性和孔子一樣,扔進垃圾堆!」
  「啪」的一聲!我的手狠狠打在桌上。
  我的反應太激烈了,以至於所有人停止了行動,將眼神齊刷刷的望向我。
  林少松更是被我的舉止驚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我。
  沉默了一會兒後,我淡然一笑,抬頭問他道:「既然中國菜是......垃圾。那您給推薦一個健康,科學的菜品吧。成嗎?」
  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然決定,一會兒,一定好好的噁心一下這位林大少。
  我要讓他知道,五臟廟的本事,即使我們不做菜,也能讓你吃的很開心,既是我們不做菜,也能讓你對著一盤佳餚難以下嚥,甚至有自殺的想法。
  這,便是五臟廟的「手段」!
  林少松聽了我的話之後,不知是計。他由驚傳笑,緊接著衝我和紅葉說道:「以我十幾年營養學的經驗,這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最科學的飲食,最健康的搭配,就是法國菜!」
  語罷,林少松拍了拍手。
  隨後,飯店包間的門再次被侍者拉開了。一個白種人模樣的大廚首先走了進來,他帶著法國廚師特有的高頂白帽,盛氣凌人的表情。
  白種人大廚站在一邊,同時衝門外說了一句我不懂的話,緊接著,五輛鍍銀餐車被推了進來。
  放眼看去,那餐車上碼放著整齊的金屬刀叉和陶瓷盤子。
  那些刺眼的餐具被端上來之後,侍者二話不說,便將我們手頭的中餐盤碗收在一旁。然後換成一隻隻鏤空雕花,鎏金描瓷的餐具。
  我知道,一切都是林少松安排好的。
  他之所以不在一開始為我們準備這些,純粹了為了給賢紅葉一個「震撼」,震撼於他家境的優越,震撼於林少松的體貼。
  就在餐具擺滿之後,林少松指著那領頭,不苟言笑的「特級廚師」特意強調道:「這位是法國大廚「盧瓦索」生前最得意的弟子,善於製作法式牛排,業界人送外號,『法國牛魔王』。」
  林少松說話間,我抬眼看了一下那位高冷的牛魔王廚師。不由的站起身子,衝他頷首致意。並開口說話道:「你好!」
  不得不說,法國人很講禮儀,雖然這位法國牛魔王眼神高傲,也真不一定聽的懂我說什麼,但是人家依舊對我回應以微笑,並非常正式的對我說道:「昂尚德。」
  啥叫個「昂尚德」我不懂,不過我知道肯定不是罵人的話。
  互致問候之後,我又落座,找了把叉子,繼續吃我的豆腐絲。
  林少松看著我莫名其妙的舉動,突然問我道:「你和他認識?」
  「不認識!但這是國際禮儀!」我放下叉子,告訴林少說松道:「廚子互相見面,應該打招呼。而且法國廚師,也的確受的起這份禮儀。」
  我的話,引起了林少松的興趣,他饒有興致的詢問的道:「您也是廚師?對法國菜也有研究麼?」
  我點了點頭,糾正道:「研究算不上,但是知道還是知道一些的,如果林先生想聽,我就給您說說。」
  林少松本來就在賢紅葉那裡碰了一鼻子灰,他見我給他「貼金」,當然十分樂意。
  立刻,他便提議我沖大家講講這法國菜的門道。
  於是,我恭敬不如從命道:「我是一個中餐廚子,雖然對外國廚藝不甚瞭解,但是我知道,法國廚師非常有名,人家是世界上三大菜系之一。而法國廚師,也絕對是業界的精英人物。」
  所以,在廚子行當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如果中國廚子見到法國特級廚師,應該互致問候,表示尊重。
  為什麼中國人唯獨如此尊重法國廚師呢?這其中自然大有門道。
  因為法國大餐是西方菜品之首,他們和其他的西洋廚師比起來,最注重的是「榮譽」兩個字,而能擔當起榮譽這兩個字的西洋廚師,也絕對只有法國人。
  他們對榮譽的重視,從一項統計中,我們就可以窺探一二。
  很早之前,我就聽圈子裡的朋友說過,法國自殺率最高的職業就是廚師,因為他們受不了外界對自己食物的非議,所以他們在面對因食物質量而引起的紛爭時,通常會為了食物的「榮譽」追查到底。
  而如果一旦發現,食物的問題真的在廚師自己身上,那些血性的法國廚師就會十分自責,進而如東洋的武士一般用鮮血和生命捍衛自己的「榮譽」,選擇死亡來「贖罪」。
  這種一絲不苟的精神,足以讓人為之敬佩。
  我甚至記得,在一篇廚師雜誌中看到過的一個典故。
  話說當年二戰時,法國巴黎淪陷之後,一位德國元帥久仰法國大餐的美名,特地跑到巴黎最正宗的法國飯店中品嚐了地道的法國大餐。
  當他從飯店裡走出來的時候,曾非常嚴肅的告訴同僚們:「......如果法國軍人有法國廚師一半的榮譽感,那麼我們根本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
  聽完我的話,大家頓時有點茅塞頓開的意思,賢紅葉更是高興的碰了碰我的肩膀道:「老田!你連這些都懂呀!真厲害!」
  我笑了,心下卻並沒有一絲得意。
  你們以為我只是在講故事麼?完全不是!
  林少松並不知道,他已經一步步進入我設下的「圈套」裡。
《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