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自從供奉了那「仙家」之後,顧家的那些弟子自然是走的走,散的散,就剩下了顧少霆自己本家人。
哪怕是本家人,當時也在勸說他父親,獵妖師的天職就是獵妖,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他們不能丟了這安身立命的本事。
顧少霆的叔叔,甚至為了此事與他的父親大打出手,鬧的不可開交。
可顧少霆的父親顧鐮才是長子,顧家的家業,是在他的手中,他的叔叔勸也勸了,打也打了,均無結果之後,便默默的搬到了隔壁院子去住,眼不見心不煩。
當時,扈洪天就親自到過顧少霆的家中勸說過他的父親,不過顧鐮卻不為所動。
而沒過多久,顧家就出了怪事,先是顧少霆的奶奶暴斃在自己的堂屋裡,緊接著就是顧少霆的叔叔突然瘋了,嘴裡不住的念叨著「有妖,有妖」。
所有的人都說是顧家的請的仙有問題,可顧鐮非但沒有將那「仙家」送走,還變本加厲,日日給那仙家上香,有時候進了那供奉仙家的屋子,便不再出來,一待就是一整日。
身體也日漸消瘦,最後終於是病倒了。
而也就是在顧鐮病倒了之後,顧家上上下下開始大亂。
顧少霆至今還記得,那是一個月圓之夜,原本應該是一家團聚的日子,可誰知道一團黑氣籠罩在顧家宅院之上,顧少霆那年八歲,但是他依然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夜血染顧府,顧府上下一片哀嚎,就連奴僕婢女都無從倖免。
顧少霆的母親在混亂之中將他藏於木床之下,可聽著哀嚎,顧少霆擔憂父母親眷,故而悄悄探出頭查看。
結果,一出床底,便被一銳利之物,戳入眼眶,索性最後大難不死被扈洪天所救。
因家中親眷皆亡,故而被扈洪天留於屠妖館。
扈爺說,當年殺害顧家上上下下三十幾口的妖,就是顧少霆父親供養的「家仙」乃是一隻海妖。
顧家的深仇大恨,都由顧少霆這個遺孤來報。
也正因為這些緣故,顧少霆是絕對不會與妖物為伍,他篤定的認為妖無善物。
「安之,你看到的妖之善,極有可能是它們在迷惑你,你就如同當年我的父親一般,被迷了心智,與妖為伍,最後落的一個悲慘的下場。」顧少霆突然凝眉,一臉深沉的看著我。
彷彿,我真的與他父親一般錯看了妖。
不過,我雖不知道顧少霆父親是否真的錯信妖物,但我相信我的眼光沒有錯,龍玄凌靈烏他們絕不是什麼邪妖。
「看你的樣子,若是不吃些苦頭,永遠都不會明白這個道理。」顧少霆低聲悠悠的說著。
眼裡頭,還透出了一抹對我的擔憂。
我則是露出了一抹苦笑,自己已經吃了太多的苦頭了,只不過,這些苦頭讓我看清的是屠妖館的這些人。
「罷了,你不愛聽,我便不說。」顧少霆說完,緩緩的在我身旁坐下。
我用視線的餘光看向他,他的臉上帶著憂愁,不知道是否是想起了他的家人。
其實,此次龍城被破,不能怪顧少霆,如今又知他有如此身世,心中對顧少霆的不滿漸漸消散。
準確的來說,自從知道是蘊禾勾結屠妖館破了龍城,我的內心深處便不再恨顧少霆,只是他畢竟視扈洪天為父親一般,我若是與他成為朋友,那麼今後他必定會左右為難。
所以,與其今後讓他難做,還不如現在就斷了我們之間的情誼。
「對了,你的妹妹去了津城。」顧少霆突然開口,對我說道。
「是麼?」我不由的凝眉。
蘊禾還是去了,只不過,那大帥夫人的位置,只怕不是那麼好坐的,她去了,也只會受委屈。
「你妹妹沒有跟你提起過麼?還是我們屠妖館的車護送她去的,聽聞她與津城大帥有婚約。」顧少霆並不知道我與蘊禾之間已經不似從前了,以為聊起蘊禾,我就會開心一些。
「你們的人送她去的?」我心下一沉,臉上的笑容也只怕是變得有些陰冷。
「安之,你是不是也在怪蘊禾?」顧少霆見我反應異常,不由的開口問了一句。
我沉著臉,不語。
顧少霆又道:「安之,蘊禾是為了你好,所以才會寫書信通知屠妖館,她是怕你受到傷害,她真的很在乎你這個姐姐,她?」
「我哪裡有資格怪罪她?就如你所說的,你們都是為了我好。」我直接打斷了顧少霆的話。
這世上,最可怕的應該就是這種愛的綁架。
口口聲聲說著,我是為了你好,可是,從未真真正正的站在我的角度去想過,如此武斷的判定,這種窒息的「好」我不需要。
「過段時間,待你身體好些了,我送你去一趟津城,你們姐妹,也好敞開心扉,好好的談一談。」顧少霆看著我柔聲說著。
我不語,視線卻朝著身後的廟宇看去,然後便不再與顧少霆說話。
這視肉精真是厲害,信徒頗多,從清晨到天黑入了夜,那些信徒還跪的滿地都是,若不是那視肉精入了夜就不再看診,我估摸著,那些人還會繼續排下去。
這些人裡,其實也有很大一部分,並不是瘟疫,而是急症,進廟宇的時候都是面色發白或青紫,可是從廟宇之中出來後,都必定是神采奕奕。
從這一點上來看,那視肉精似乎確實有些本事。
而且,仔細的想想昨夜嚴大夫所說的,說是視肉精治好的那些人,下山之後暴斃,死後剖腹發現沒有了肝臟。
我覺得這一點就十分可疑,它若是真的想要吃人的肝臟,大可在這些人送上門的時候就可以吃了他們,何必用自己的肉救人,然後再讓這些人下山,偷偷的把她們吃掉,這不是太多此一舉了麼?
「安之?」顧少霆見那些病人都已經朝著山下走了,就準備動手,結果一回頭發現我不但沒有跟上,居然還站在原地發呆,於是只好叫了我一聲。
我回過神,迅速的跟上了顧少霆,二人一前一後,偷偷的朝著廟宇靠近。
第八十九章捉拿
廟宇之中安靜無比,因為正門已閉,我和顧少霆是翻牆而入的,進來之後就見正殿處還點著燈,泛著幽光,我們躡手躡腳的到了正殿門口,發現,這正殿裡頭早就沒有了那視肉的蹤影。
顧少霆閉眼,抬起手仔細一掐算,帶著我走入正殿,穿過正殿側門,到了這廟宇的後院。
後院裡左右兩側都點這燈籠,在燈籠昏暗的光線下,我看到了一個奇怪的院子。
正常人在這後院裡,肯定是種些花花草草,結果,一到這個後院我就聞到了一股子說不出的腥臭。
而腳下的土塊也是鬆軟無比的,明顯是剛翻過不久。
「是何人,居然敢闖入本神醫的廟宇之中?」
這是那視肉精的聲音,我一聽,便迅速朝著四周看去,想看看它躲在哪兒。
顧少霆卻直接從腰側邊的箭筒裡拔出了一支箭,直接朝著右側邊用力的投了過去。
他這投擲的速度雖快,不過,敵暗我明,只怕傷不了它?
我還想著,那視肉精應該不容易被射中,結果卻聽到了昏暗中傳來了一聲驚叫。
「啊!」對方大叫了一聲,緊接著,我就聽到了「噗咚」一聲響,好似有什麼東西從牆頭上掉落了下來。
「你們來真的?」那視肉精的聲音突然就變了,變得極為稚氣,好似是一個孩子的聲音。
「妖孽,今日,我們來就是來收你性命的!」顧少霆說罷,又抽出了數跟短箭,準備對那視肉精下手。
「簌簌簌!」的聲音響起之後,我看到那披著紅色斗篷的視肉精從牆角處越了出來,十分吃力的躲避著短箭,有兩支箭還直接射穿了它的紅色衣袍。
「你們欺人太甚,為何要傷本神醫?」它說著,惱怒的衝著我和顧少霆便過來了,顧少霆連忙開口對我說道:「安之,試一試你說的辦法。」
「可它還未現出原形。」紫蘇說的是,待它現出原形準備遁地而走的時候,才能用紅繩拴它。
顧少霆聽了,直接從衣袖之中飛出了數張符紙,這些符紙,直接就朝著那視肉精而去。
視肉精原本是想跟我們來個正面交鋒,結果,這符紙一飛出,那視肉精就發出了一聲驚呼,緊接著我便看到那斗篷突然就往下一塌,一看便知道,它是要遁地而走。
顧少霆的反應極快,衝過去一把將那斗篷給掀開,而我也迅速的將手中的紅線圈甩了出去。
結果正好套種了一塊肉,那肉塊,被套種之後,拚命的掙扎。
「鈴鈴鈴,鈴鈴鈴!」
繩子上的鈴鐺開始不斷的響起,那塊被拴住的棕色肉塊,突然就變了模樣,化成了一個孩童的模樣。
這孩童也就三歲左右的樣子,腦袋又圓又肉,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膚粉粉白白的,頭上綁著一個沖天小辮。
此刻,正一臉委屈的仰著那帶有雙下巴的腦袋,看著我們。
「你們欺負我!」它說完,頓時淚眼汪汪,如同珍珠一般滾圓剔透的淚水,從它的臉頰上滾落下來。
我一怔,有些心疼,蹲下身抹了抹它的辮子。
「別碰我!」它氣鼓鼓的,嘴角下壓著,模樣奶凶,奶凶的。
「我又不是人參,為何用這種方法抓我?」它不滿的側著腦袋,叫著。
「雖然你不是人參,可這方法,好似對你也管用不是麼?」我看著它反問道。
它一聽,張了張那小嘴,似乎是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
「穿著衣袍故弄玄虛,原來,只是個娃娃?」我看著它的模樣,實在是看不出它是一個多麼陰邪的妖。
「快把我給放了,我可是這山的精靈,不是妖。」它這原聲太稚氣,可愛的很。
我伸出手,輕輕的挖著它身邊的土,本是想將它從土裡頭給挖出來的,結果這才挖出了幾捧土,就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瞇眼仔細一看,居然是一隻蒼白髮硬的手。
「果真是個陰狠的東西,今日我就剮了你,看你如何再生生不息。」顧少霆用短箭指著視肉精。
「啊!這些不過只是肥料而已,再說了,她們也不是我殺死的,她們是病死的,不信你們去問問那些病人,我可是救死扶傷的好神醫,是最純潔的精靈。」它歪著腦袋,還說的振振有詞。
「純潔?用屍體當你的養料,居然還說自己純潔?」顧少霆冷哼了一聲。
我倒是想起,之前一同上山的大叔說過,這「神醫」不收其他的東西,只收屍體,所以視肉沒有說謊,這些人不是它殺的,而是那些人送上山來給它的。
不過,顧少霆可不聽這些,揚起手中的短箭,就準備朝著視肉扎去。
視肉嚇的大叫:「啊啊啊,不要殺我,我還是個孩子,不要殺我。」
「顧少霆,住手!」我大叫一聲,一把抓住來了那短箭的箭身。
「安之,這妖孽不除,培洲城裡只怕會死更多的人。」顧少霆說著,死死瞪著視肉。
視肉一聽,便立馬撅起小嘴反駁道:「你簡直就是胡言亂語血口噴我,我可一直都在割肉救他們,沒有我,那培洲城裡,只怕是要死更多的人。」
它說完掙扎著,自己揮動著白胖的小手,按在鬆軟的土邊上,要從土裡出來。
顧少霆卻一俯身,按住了它的圓腦袋。
「你,你,你這人真真是厚臉皮,人高馬大的,居然欺負一個孩子。」它說完,委屈的直抹眼淚。
若是有人看到這種場景,估摸著,會以為我和顧少霆兩個大人欺負一個三歲小孩兒。
「你能化作人形,至少有三五百年的道行了,還自稱孩子?」顧少霆鄙夷的撇了一眼視肉。
視肉一吐舌頭,撇了他一眼:「咱們種類不同,人家在視肉裡,還是個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