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說著,他大喇喇的走進準備走進房間裡。
我一把拉住他,低聲安慰著起床氣爆炸的男人:「噓,小點聲,孩子睡著呢。楚法醫,所有法醫裡,我最相信你的判斷了。」
聽我提到工作,楚敬南終於認真起來,單手托著鏡框的樣子像是日本影視裡的名偵探一般開口道:「說吧,大半夜把我從被窩裡拖出來到底什麼事?」
「劉峰案物證你是和技術科一起收集登記的嗎?」
楚敬南表情嚴肅認真,想了想回答道:「對,所有的物證登記之前都經過我和我老師的手裡了,全都有登記。」
「那這其中,有手機嗎?」我迫不及待的問道,此刻他的回答至關重要,如果不在物證裡,那這將是最關鍵的一步進展。
楚敬南從鼓鼓的褲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麻利的翻找了幾頁,反覆確定後遞到我手裡:「這是記錄,遲夢涵案的記錄是黑色碳素筆,劉峰案是藍色碳素筆,你自己看看吧!」
他的表情不太好,看得我的心更加沉重起來。
楚敬南的字跡很潦草,像是小學生的字跡七擰八歪,辨識度不高。
幸虧上學時石碩那傢伙寫字也不好看,不然我還真看不明白楚敬南的字跡。
他標注的十分容易辨識,每一件前面都標記了標識,條理清晰。
遲夢涵的案發現場,有意義證據少得可憐,只有十字形的木樁和用來固定屍體的麻繩,其他的並沒有什麼有效的證據。
在繩子後面,楚敬南標記了繩子的材料,還在括號裡用蠅頭小字記錄著什麼。
「這是什麼?」我遞到楚敬南面前,用手指著小括號裡佝僂如蝦的字問道。
楚敬南哈欠連天,揉著眼睛裡因為困而泛起來的淚花,埋怨的嘟囔道:「我的字寫得這麼好,你居然認不出來?」
他將頭湊得很近,調整著眼鏡的距離和角度,滿不在乎裡透漏著一絲認真:「繩子長度是四十米,刨去捆綁屍體用的長度外,兩端大概全都富餘出二十米左右,向同一方向延伸。」
我苦笑幾聲,實在看不出來這些圈圈點點的字居然能夠表達出這麼多東西。
劉峰案的東西也不多,但是有三個歪歪扭扭的字,讓我的心涼了半截。
4手機。
手機在劉峰案的物證裡,反倒是遲夢涵案件裡,並沒有手機。
我不知道這代表什麼,但我知道,如果沒辦法理清手機的秘密,我們接下來的案件進展,將寸步難行。
「你問手機幹嘛?」楚敬南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懶洋洋的伸開,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得了,我也不回去了,就在這兒湊合一宿算了。」
我笑笑,將他從地上拖起來,迎著楚敬南手術刀一樣鋒利的目光道:「恐怕你現在還不能休息。」
楚敬南的表情簡直不能再難看了,他掙脫我的手,埋怨的說道:「我知道你們連著好幾天都沒睡好了,可破案這事,不歸我一個法醫管。再說了,這大半夜,你要拉著我去哪兒啊?」
聽著他的話,我忍不住瞄了一眼楊楠。她靠在牆壁上,頭時不時因為瞌睡垂下,又極力想要保持清醒,眼底的烏青格外顯眼。
不僅僅是她,就連我,連續幾天的睡眠時間加起來也才十幾個小時,頭腦運轉也不夠靈敏。
我也很想休息,可是一旦想到其他同事為了案件還在外奔波不停,我就根本沒辦法安靜下來睡覺。
哪怕是一絲鬆懈,也會讓我覺得,格外罪惡。
「我想看看物證。」我將聲音又壓低幾分,指著房間裡還在睡覺的孩子說道:「那個孩子,他的父親可能已經被擄走了,面臨生命危險,我想要救他。」
聽了我的話,楚敬南愣了一下,語氣也正經起來:「這個時間估計真的不行,這個案件是局裡最重視的惡性案件,看物證都需要提前等級,就算是傅菁要看,也有點麻煩的手續要走。」
他的話算是給我潑了一盆冷水,我差點忘了,自己並不是真正的警察。
我只是臨時協助案件而已,哪有那麼大的權限。
「但是你有辦法不是嗎?」楊楠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過來,她直勾勾的盯著楚敬南,像是第一次我們三個人見面時的那個表情一樣。
「我們沒有那麼大的權限,但是他有。」
楊楠的語氣很篤定,接著說道:「而且,他一定會幫你。」
楚敬南沒有說話,一時間氣氛開始尷尬起來。他托著頭想了很久,才悠悠開口道:「好吧,你跟我來。」
第三十二章 隱藏的關係
楊楠,楚敬南,李林峰,三個人身上,似乎都有我看不懂的秘密環繞。
他們似乎對彼此很瞭解,那種感覺讓我很不喜歡。
我抬頭看著楊楠,她向來完美的笑容終於露出一絲破綻來,疲累的一笑:「你去吧,我會守著這孩子。」
沒有其他辦法,儘管我想大方的揮揮手,告訴楊楠讓她休息一切有我,卻清晰的知道,時間一分一秒都不等人。
楚敬南帶路很沉默,他的腳步很緩慢,像是故意在逃避什麼,不願意去面對。
警局很大,至今我也沒有徹底搞清楚這些看似一樣的辦公室的主人都是誰,當然,如今而言,如果真的有那些時間,我寧願用來休息而不是閒逛。
咚咚咚。
門被敲響。裡面傳來一聲沉重的拖拉聲,似乎是有人在拉動椅子。
咚咚咚。
門第二次被敲響,還是沒有人的應答聲。我費解的看著楚敬南,他反而是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
「還敲——」我的話沒說完,楚敬南就直接將門推開,滿不在乎的嚷道:「老師,你這架子也擺夠了吧?」
「你個臭小子,怎麼這幅鬼德行!」已經站起來的老人一邊說著,一邊惱怒的敲擊自己的枴杖:「臭小子,大半夜你跑到我這兒幹嘛?」
趁著兩個人拌嘴的空檔,我仔仔細細的觀察了房間的擺設。
說起來,房間的規格和桑教授是一樣的,一整面牆都是各式各樣的書,另一面牆上,則是大大小小的相框。
相框裡的人全都是警服筆直,看起來是各種頒獎之後的留念。每個人和面前的老人看起來都很熟識親密,應該都是師生關係。
其中有一個人,是楚敬南。
不同於現在邋遢痞氣的樣子,照片裡的楚敬南,幾乎可以用溫潤儒雅形容。照片裡的楚敬南穿著警服,笑容恭敬,和老人靠在一起。
我瞇著眼睛,看見相框上標著一句話。
17年2月,與愛徒敬南。
果然是楚敬南的老師。
我陷入沉思,楚敬南在門口時那樣徘徊不前,但是現在看起來,卻像是玩世不恭的樣子。
明明照片裡的楚敬南,頭髮梳成背頭,金絲邊的眼鏡框一絲不苟。
而現在,這個隨性,頭髮凌亂的男人看起來和去年似乎截然不同。
「這來做什麼?」老人重重的咳了幾聲,直接坐在椅子上,隱約有些力不從心的模樣。
「哦對了。」楚敬南拉了一下已經走神的我,力氣很大,能夠看出來他情緒依然沒有放鬆過:「老師,我們需要看一次物證。」
老人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番,雙手交疊的將全身的力氣壓在枴杖上:「你是——」
我抿嘴盡力露出一個笑容來,恭敬的四十五度鞠躬道:「您好老師,我是霍木白,這兩起案件的暫時負責人之一。」
老人的目光十分銳利,一種很淡然莊重的氣場籠罩週身。他點點頭做回應,說道:「現在是敬南在輔助你嗎?」
被提到名字的楚敬南沉默著,拉著我的手指尖很涼。
「是的,老師。」
他的視線從我挪到了楚敬南的身上,似乎在等待楚敬南結過話語權。
按理來說楚敬南的確是應該說話的,剛剛進來時雖然玩世不恭,但是話還算多。沒想到提出讓老師幫忙,楚敬南卻惜字如金起來。
「我叫杜恆。」等了許久沒有等到楚敬南開口,杜老師慢悠悠的說道,語氣裡多少有些失望和惆悵:「來吧,我這把老骨頭陪著你們走一趟吧!」
杜恆,這個名字對於我們而言,並不陌生。
桑黎君教授的黃金搭檔,國家級優秀法醫,一生中破過的案件和享受過的榮譽不計其數,幾乎可以說是傳奇人物。
我看過很多杜恆老師和桑黎君教授聯手偵破的案件,配合起來天衣無縫,案件偵破的手段也是雷厲風行。
怪不得楊楠和楚敬南看起來很熟絡的樣子,原來她們的老師之間還有這麼一層親密關係。
可是——聯想到楚敬南的形象變化和最開始楊楠對楚敬南的態度看來,應該是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杜老師,久仰盛名。」
「不要說這些了,等我一下。」杜恆老師又咳了一聲,抄起座機電話來撥通,言簡意賅的說道:「你過來一趟。」
楚敬南鬆開拉著我的手,靜靜的站在一邊。如果不是能夠聽見呼吸聲,我幾乎都要覺得他已經隱身了。
大概等了十分鐘左右,門再次被推開,是一個看起來像是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年輕人看見楚敬南,似乎有些驚訝:「師兄。」
楚敬南沒有回話,年輕人並沒有在意楚敬南冰冷的態度,衝我點點頭就快步走到杜恆身邊:「老師,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休息?」
杜恆將一隻原本放在枴杖上的手搭在年輕人手臂上:「姜林,我們走一趟。」
看著杜恆的表情,我能觀察到他看似輕描淡寫的瞄了楚敬南一眼,眼底卻寫滿了失望。
這個年輕人並不在照片牆上,杜恆這個行為,與其說是有意照顧學生,不如說是故意刺激楚敬南的幼稚行為。
我和楚敬南跟在後面,看著前面兩個人親密的樣子,我的餘光小心翼翼的掃過楚敬南的臉,果然是沒什麼表情的面癱模樣。
心裡肯定也好受不到哪裡去。
被這個叫姜林的年輕人半摻著,杜恆的步伐很快,看不出是需要枴杖的樣子。
「老師年輕時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實驗室裡,有風濕,陰天下雨會用到枴杖。」楚敬南低聲解釋道,絲毫看不出剛剛起床氣爆炸的樣子。
我點點頭,加快步伐跟上去。
很多警察在臨近退休時都會有各種職業病找上身來,這個職業不僅僅是隨時待命,出警會有生命危險。有時候就算是功成身退,也會有病痛纏身的情況。
物證室是有人二十四小時監管的,哪怕有一絲差池,也會對整個案件產生至關重要的誤導。杜恆不緊不慢的和監管人員商量,目光似有若無的看著楚敬南刻意木訥的臉。
很快,監管人員在電腦上辟里啪啦的敲擊一會,就聽見門滴一聲響起,然後自動彈開一條縫隙。
門開了。
「你在外面等著。」杜恆對著身邊的姜林說道,微微側過身衝著我們兩個擺手道:「進來吧,還在等什麼?」
姜林一愣,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後退幾步挨著牆,負手而立。
第三十三章 可憐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