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了，邪道有些時候像是正道，他們中有些人，就像是霍伶兒一樣，從來不濫殺無辜，有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則，就算是壞，也壞的有底線。
相比起某些偽君子，他更寧願這些真小人活在世上。
立場？信仰？那些東西，早就沒有了。
「先祖，我到底，該怎麼辦……」
林子衿再一次問出了這個問題，這一次，比上次來的更加茫然，更加無助，他捂著腦袋，思考也不是，不思考也不是，似乎自己怎樣做都不妥，怎樣走都不是自己該走的路。
不能停下腳步啊，他在這種茫然和無助的狀態下，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
就算自己一直都搞不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就算總是好不容易決定了下來，堅定了自己的意志，卻又總是自己產生懷疑，將其推翻也不能就此站在原地，停滯不前，那樣的話，自己就真的什麼都做不了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把眼前的決定做了，把眼前該做的事情完成。
林子衿就是這樣一步步的走到現在，有些事情，不去想，也許能得到暫時得安寧，可是每當遇到一些事件的發生，他卻不可避免的會想起，會思考，然後就又變得茫然無助。
「小子衿，你知道，該怎樣做人嗎？怎樣做人才是正確的呢？」林安再度發問。
林子衿搖晃著腦袋：「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若是知道怎樣做才會正確的話，我也不會如此茫然了……」
「是啊，你不知道，實際上，我也不知道，這世上又有誰能說得出怎麼做人才算正確呢？那麼既然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你回答什麼，都是一百分，不是嗎？因為沒人有資格給你零分啊，為什麼非要去計較怎麼做才對，怎麼做才好呢？你這孩子，真是太固執了。」
林安的一番話，讓林子衿心頭一顫，曾經，自己也聽到過相同的話語，可是沒用，這仍然解決不了自己現在的問題。
道理他都知道，卻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也許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你這雙眼睛，已經被蒙蔽到這種程度了嗎？」林安看著林子衿現在這個樣子，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看來無論是陰陽眼還是神識，都不能讓你看清自己該看清的事情，修為越來越高，眼睛卻越來越瞎，你就不能回想起來，自己從前沒有這麼好使的眼睛，沒有神識的時候，是怎樣判斷人或者事物的好壞的了嗎？喝杯茶吧，好好回憶下。」
說著，林安又給他倒了一杯茶，林子衿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嗅著那沁人心脾的芳香，一股暖流順著胃部蔓延至全身，林子衿一下子感覺到鎮定了許多，一股玄妙的感覺湧上心頭，他閉上眸子，開始回憶了起來。
自己是怎樣辨別人或者事物的好壞的？
用眼睛看？用心去感受？用直覺去猜？
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跟王天海他們的一番相處下，他明白他們是從小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　被父母扭曲了世界觀和價值觀，才會變成那樣的，所以自己做出判斷，覺得他們或許能夠改好，所以，他固執的想要感化他們幾個，最後，他真的成功了。
還有霍伶兒，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決定救她呢？
一時的惻隱之心？　這足以令他做出拯救一個強敵性命的舉動嗎？
那也是因為，他從霍伶兒的情緒和隻言片語，以及一系列的行為之中，判斷她雖然是邪修，卻至少還有些原則和人性，所以自己才會出手相救，之後也盡力去感化她，想讓她回歸正途。
同樣的事情，還有很多，是啊，自己以前明明都能看的很清楚，可是現在，為什麼卻什麼都看不見了呢？
到底，是為什麼呢？
眼前一陣模糊，林子衿突然覺得很睏，而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九百三十四章 告別
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真實的夢，夢中，他將從前這些事情，再度經歷了一遍，即使過去了那麼久，當時處在這樣的環境下的那種心情，他還是能很深刻的體會到。
從前失敗的教訓，以及那因為自己幼稚且固執的舉動而白白牽連其中被害死的那些無辜路人的死相，都刺激著自己不再去做出之前的選擇。
誰都想救，最後的結果就是誰都救不了。
「夢也好，真的重來了一次也好，這一次，我要做正確的選擇，不會再有無辜的人因此而犧牲了！」
最終，結果的確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可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明明毫不猶豫的殺了惡人，保護了好人，完美的完成了任務，一切明明應該皆大歡喜，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的人更多了，自己完美的完成了任務，身邊卻只有滿地的屍體。
這到底是為什麼？他十分不理解，幾乎要抓狂，難道，這也不是正確答案嗎？
「我到底該怎麼選，到底該怎麼選擇才對啊！」
伴隨著一聲無助的大吼，他猛然睜開雙眼，而眼前，林安還坐在自己對面，臉上帶著一抹微笑，正泡著茶。
「現在的感覺怎麼樣？你非要尋找一個正確的答案，結果，找到了嗎？」
林子衿喘著粗氣，捂著腦袋，淚水緩緩滴落。
「沒有……不是正確的答案，我不明白，為什麼……我任由徐晴晴殺了王天海他們，她明明報了仇了，卻還是要濫殺無辜，在城市裡大肆屠殺，最後我只能出手，打的她魂飛魄散，死了更多的人，我一個人都沒救到……
我甚至對霍姑娘見死不救，直接出去追徐朗，卻還是沒能殺了他，他還是逃跑了，村子裡的人全部都死了，一個不剩……為什麼？是不是無論我怎麼選，都有人要犧牲，是不是無論怎麼選擇，都沒有正確的答案？」
林安輕歎了一聲，輕撫他的腦袋，緩緩說道：「在你心裡，到底什麼是正確的答案？一次事件解決下來，所有人都活著，沒有一個人死去，沒有傷亡，所有人都有一個美好的結局，這才是你認為的正確答案，對嗎？那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對，沒有正確的答案，不管你怎麼選擇，總有人要死，總有人要犧牲。
你所能做的，只有盡量拯救更多的人，那麼你已經做過兩種截然不同的選擇了，你無數次後悔，認為自己沒選對，有更好的選擇，有更好的結果，那麼我問你，你已經做出不同的選擇了，剛才看到的結果，和已經發生的結果，哪個更糟糕？」
林子衿緊握起雙拳：「所以我就要對那些無辜的人見死不救嗎？我救了壞人，卻對無辜的人見死不救，這就是正確答案嗎？」
「要我跟你說多少次？沒有什麼正確答案！你是救了壞人，可你拯救的那幾個孩子，現在是不是改邪歸正了？你不是曾經遠遠的看到過他們嗎？他們不再霸凌，保護學校裡面那些弱勢的同學，用自己的行動感染著身邊的人一起抵制霸凌。
那所學校，再也沒有發生相同的悲劇，反而在那幾個孩子的努力下越來越和睦，你做錯了嗎？你現在認為的殘忍，認為的見死不救，以後會令更多的人得到拯救，這樣的結局不好嗎？你認為，你身為救世主，變得比誰都強，變得天上地下，唯你獨尊，就能保護得了所有的人，讓一個人都不死嗎？
是不是只要死了一個人，你就會悲痛的不再去對抗滅世大劫？總有人要犧牲，總有人會得救，關鍵就在於得救的人數，和犧牲的人數，你認為有誰能比你做得更好？你放心將這個責任交給誰？我剛才說了，你還是個普通人的時候，都能看到的事情，現在為什麼看不到了？正因為你比任何人都溫柔，比任何人都善良，你能設身處地的站在他人的立場上思考問題。
我從沒見過能為別人所受到的痛苦，傷心到流眼淚，如此憤怒和不甘的人，所謂的血緣親情在父母甚至祖父母的身上，都還屬正常，能為了見都沒見過面，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先祖，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有這種感情的你，能理解這個人變成這個樣子是為什麼，所以你能判斷出他是否能改邪歸正，你可以失望，可以不想去救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看不慣他們，到時候一個個弄死就好了，可該救的人，你還是一個都不能放棄，不是嗎？孩子，用你這雙眼，用你的心，去感受這個世界吧，當你真正明白這一切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我的時間，不多了……」
說到這裡，林安的身體，開始變得有些虛幻，林子衿猛然抬頭，一下子急了：「先祖，您怎麼了，是我令您太過失望和生氣了嗎？抱歉，我……我會好好去領會您說的話的，您……」
林安無奈的搖了搖頭，微微一笑：「失望和生氣？從來沒有的事情，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換做其他人，早就自暴自棄了，雖然你時常心存迷茫，可至今為止，你該做的努力，該面對的事情，一件都沒有逃避，你在拼盡全力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並且做的很好，因此而受益的人，有很多很多。
孩子，你要明白一點，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人或事物是完美的，人這一生想要不犯錯，想要不對做過的事情後悔，是絕對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