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節


我問方圓道:「你能告訴我,柔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方圓站住了,她認真地想了想道:「我,我不知道!」
方圓頓了頓又說道:「但是,你曾經為了尋找她的下落,都快要瘋掉了,你對她的感情很深……」方圓說到這裡,顯得有些傷感,她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眼角還是濕潤了,她看著我,微笑中能掩淒苦之色:「師兄,現在好了,柔姐回來了,對你最重要的人回來了!你現在失去記憶了,等到你找回記憶,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陳柔,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一路上,方圓將我和她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說給我,我心中的觸動也越來越深,慢慢地,我感覺原本一片空白的腦海之中,出現了灰白色的幄幕,幄幕的另一邊隱隱地出現一名女子的身影。
我試圖揭開那幄幕,一伸手卻碰了一個空。
這時候微風吹起,似乎將幄幕吹起了一些,我看到了幄幕後面女子的一隻手臂,那手臂纖纖細細的,手背上有一道紅色的硃砂記,與陳柔的的右手幾乎一模一樣。
我想要看到更多,幄幕卻垂了下來!幄幕後的人影也慢慢地變淡了。「不要,不要啊!」我伸手亂抓,試圖撕碎攔在面前的幄幕,卻感覺頭痛如裂,劇烈的疼痛讓我的腦海重歸空白,女子的背影消失了,幄幕也消失了……
我隱隱聽到有人喊我:「師兄,師兄,你醒醒啊!」
我醒來的時候躺在床上,床頭櫃上的小音箱裡放著舒緩的音樂,頭還是有些疼,不過比剛才好多了,我走出房間,聞到廚房那邊有食物的香味傳來,我下樓時,正碰上陳柔端菜出來,她衝我笑笑:「醒了啊,好點了麼?」
我點點頭:「好很多了!」
「那就洗手吃飯吧,菜已經炒好了!」
方圓也端著菜出來了:「師兄,今天的菜是柔姐炒的哦,味道可好了!」
我嘗了一口,連連點頭,豎起大拇指道:「嗯,還別說,真的很好吃呢!」
吃好了飯,陳柔說要帶我回家看看,除了來義莊的這兩年,其餘十八年,我都是與母親妹妹在一起生活,陳柔說我見到她們,說不定就能喚起心中的記憶。
我猶豫了很久沒有答應,我失憶了,對過去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如果輕易能夠記起的話,見到陳柔時我就該記起了,因為據方圓所說,在我失去記憶之前,陳柔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連最重要的陳柔都記不起來了,見到母親妹妹就能夠恢復記憶麼?
後來我才知道,人的記憶是有盲區的,有時候你明明很在意的一個人,因為離開得久了,因為你的心已經痛得麻木了,就會將她藏在心底的最深處,而有時候這心底最深處,在意外的情況下會變成記憶的盲區。
因為你的不肯定,不相信和害怕回憶就像是三個盒子,將這段刻骨的記憶鎖在了三個盒子最中間的那一個,找不出來了。
「要不這樣吧!」我一邊尋思著一邊道:「我不回家,只是遠遠地看著我妹我媽,如果真能助我找回記憶,我覺得這樣也是可以的!」我這麼做的原因是怕他們拿我當家人,熱情對待,卻從我的眼中看到陌生的神情。
陳柔和方圓傲不過我,於是答應了。
岑城的山很高很大,山與山之間的谷地卻很少,此地的農民,就是靠著谷地那為數不多的薄田維持日子,這裡的水稻只能種一季,但是為了多些收成,就會將一季稻改成兩季,也因為如此,晚稻缺水受寒收成很少,往往只夠家裡雞鴨的口糧,也有的人不種晚稻,而是在田里種慈菇,收成比晚稻要好些,還能夠多賣一些錢。
但是,慈菇收割時比稻穀要難得多,慈菇是長在田泥之下的,收慈菇時就要去田里摸,差不多將稻田里的每一塊泥都翻起,才能將慈菇找出,老媽就在收慈菇,她的腰幾乎已經彎到了與稻田平行的位置,一雙手就像是犁一樣,將田里的稀泥翻過來,每一寸泥土都用手摸過,找出其中的慈菇。
老媽也不知道忙活了多久了,終於將慈菇都收完了,整整兩大筐,慈菇和著泥水,起碼也有一百三十多斤,老媽找來扁擔,準備挑慈菇,這時候,一名老大叔走了過來,他挑著竹筐,估計也是來收慈菇的,看著我媽和筐裡的慈菇,羨慕地道:「他嬸,我真是服了你啊,村裡種的慈菇,就數你家的個最大,你家的慈菇不賣完,別家都開不了張!幾十年都是如此啊!」
老媽用衣袖拭了拭汗,與老大叔客氣著。
老大叔又感慨道:「……也多虧了你啊,一個人撐起一個家,又當爹又當媽,別人家兩口子都在,孩子上完初中就下廣東打工去了,你硬生生地靠賣慈菇讓兩孩子都學業有成,要不是煩啦惹上了落花洞女,這時候應該已經上大學了……」
第803章:伯母出事了!
閒聊幾句,老大叔走了,老媽將扁擔往肩膀上一擱,挑著慈菇往田埂的方向走去。
水田里地勢不平,每一腳踏下去,泥水都漫到了小腿肚,提起來頗為費力,老媽搖搖晃晃地,總算上了田埂,趿上草鞋,往濱河的方向而去。
來到河邊,將筐裡的慈菇掏乾淨了,這才往回挑。
慈菇掏乾淨之後,不似之前那麼沉重,老媽挑起來也沒有那麼吃力了,不過仍然是步履蹣跚,方圓告訴我,自從我做了趕屍匠以來,家裡其實沒有那麼困難了,只是老媽做農活慣了,就是停不下來。
既然做了農活,就希望做得更多,因為這樣收成才最多,老媽骨子裡是一個要強的人,她不甘心輸給別人。這與其說是自找苦吃,不如說是這麼多年養成的生活慣性。
老媽是一個苦命的女人!
看著老背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路口,我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我心裡雖然難受,疼惜,因為此時的老媽在我的眼中只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因此,我的心裡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
第二天凌晨,我睡得迷迷糊糊呢,方圓和陳柔就過來敲門了,我揉了揉眼睛,一看時間,好嘛,還不到五點鐘呢,我沒有起來的意思,衝門口喊道:「柔姐,方圓,這麼早,幹嘛呢?」
方圓拍了兩下門道:「師兄,你還想去看伯母嗎?想的話就起來,這個時候,伯母應該已經到縣裡了!」聽完方圓的話,我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水田之中那個中年婦女的身形。
她昨天忙活了整整一天,今天還這麼早起床來岑城幹嘛!我隨即省起,今天是趕集,老媽一定是想早早地去市集上佔著位置賣慈菇!我翻身坐起,將衣服往身上一裹,拉開了房門。
義莊外面的風很大,帶著晨時的濕氣,吹在的臉上,有如刀割,我下意識地緊了緊衣服,方圓與我的情況差不多,陳柔仍然是一無所覺,義莊離著市集不遠,我們走了十多分鐘就到了,此時市集上沒有多少人,連賣家都很少,那些已經在佔位擺攤的,都是從鄉下來的,所售之物無非是瓜果菜蔬,不值幾個錢。
這時候,陳柔指了指最邊的一名中年婦女道:「看,伯媽在那裡!」
我順著陳柔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在街道的最前面,老媽坐在馬扎之上,今天的她穿得特別的厚,整個人看起來都胖了一圈,她的身旁放著一把塑料袋和一隻鐵碗,別人都在生火烤手的時候,她已經在削慈菇了。
慈菇很好吃不假,但是皮很難剝,也因為如此,有的人即使喜歡吃慈菇,也會望而卻步。因此,有心思靈通的賣家就會提前將慈菇皮削掉,這樣一來,不僅討人喜歡,而且能夠買出高價。
老媽身邊的鐵碗是用來裝削好的慈菇的,削滿一碗,就倒進塑料袋裡,論袋賣。但是,削慈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慈菇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就這麼一個小玩意兒還要削掉全身的皮,費勁不說,還考驗手藝,手糙些的就連慈菇一起肉一起給削沒了!
老媽十分靈巧,她左手握住慈菇,右手削,左手轉動慈菇,一氣呵成,舉重若輕一刀一刀削著,就沒有停手的時候,停下來時,就表明一隻慈菇削好了!
看著老媽忙碌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特別的難受,我的腦海之中,又出現了一道幕布,幕布之上,現出了幾道人影,這一次比上一次要清晰得多。
一名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小男孩放學歸來,正好看到一名黃毛青年在欺負賣慈菇的婦人,他一把將婦人推到在地,將她剛削好的幾袋慈菇都踩得稀爛,還不停地沖婦人啐罵。
小男孩怒不可遏,,他將書包扔在一邊,撿了一塊磚頭就沖黃毛去了,照著黃毛的後背就是一頓砸,一直打得黃毛落荒而逃為止!幕布上的情景慢慢變化,婦人因為心疼錢,捨不得去醫院,買了一些藥自己在家裡包紮,小男孩幫婦人擦著藥,意志堅定地說道:「媽,等我長大了,絕不再讓你去賣慈菇!」
婦人欣慰地笑了,撫摸著小男孩的頭,輕聲地說了幾句什麼。
「媽,等我長大了,絕不讓你再去賣慈菇,媽,等我長大了,絕不會再讓你受欺負!……」我喃喃地說著,感覺腦袋鑽心似地疼,就像是被人打進來一顆釘子也似。
我嗷叫一聲,痛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慢慢地恢復了一些意識,我感覺我身在一片黑暗之中,動彈不得。頭似乎沒有那麼痛了,但是,不適之感還是讓我無法思考。
《最後一個趕屍人(魏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