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是啊,他們把那位前朝御史的亡魂羈押在這裡,因為他們覺得這個御史不是自己的弟子,做出了沒羞沒臊的事兒,丟了他們的臉,需要懲罰。
  他們懲罰了他,
  然後,改朝換代了,明朝變成了清朝,很多都變了,但文廟,還是文廟,這幫聖人泥胎老爺們,依舊享受著新朝的香火供奉。」
  「…………」白鶯鶯。
  「老闆,你現在說話越來越有哲理了,那廟裡的泥胎們到底是好東西還是壞東西?」
  白鶯鶯還記得自己上次幫人搶頭香進了文廟,結果自己有一種正在被「盯著」的不舒適感。
  「就是個東西吧。」
  打了車,回到書店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不過一般這個時候,才是周澤真正的營業時間。
  大概是因為白天鬼少,晚上鬼比較活躍。
  這些日子,冥鈔賺了一點,不過在上次視頻給出去之後,周澤又燒了很多冥鈔免去了麻煩。
  那個視頻,當然不可能作為直接證據,但只要讓有關方面心裡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再花些力氣認真查一下,事情的真相,也不難水落石出。
  那個視頻,無非是一個引子而已,它不能作為真正的證據使用。
  周澤沒去看書,而是戴著耳機聽著音樂,隨意地翻著一些新聞看看,白鶯鶯則是拿著手機坐在周澤後面玩著遊戲。
  主僕二人,各有所樂,放在隔壁那位比女人還美的男人眼裡,這就是墮落的標誌!
  書店門在深夜被推開,走進來一個女孩,她牽著一條柯基狗。
  熟悉的女孩,熟悉的柯基。
  周澤站起身,幫她倒了一杯水,作為第一名vip客戶,她理所應當享受這種服務。
  周澤也靠近看了一下,
  人是活的,
  狗也是活的。
  實在是深更半夜,有活人進自己的書店,概率確實比較低。
  「老闆,我家狗狗找到了喲。」
  「恭喜。」周澤說道。
  柯基狗很興奮地圍繞著周澤繞了兩圈,然後撒歡兒一樣跑到白鶯鶯那邊。
  白鶯鶯正在玩農藥,冷不丁地被這條狗給驚擾了一下,當即瞪了一眼,柯基狗一下子嚇呆了。
  俗話說,狗眼看人低,但實際上,狗能看見一些人看不見的東西。
  當下,狗癱坐在地上,屎尿一股腦地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老闆真是對不起。」女孩馬上站起身,準備清理。
  「沒事。」周澤示意女孩稍安勿躁,然後對白鶯鶯道:「打掃一下。」
  白鶯鶯放下手機,一臉哀怨地去衛生間拿拖把和抹布。
  「老闆,你這書店的生意一直不怎麼樣吧?」女孩把自己狗狗牽回來放在自己腳邊不准它亂跑了。
  當然,這貨也不敢亂跑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混日子吧。」周澤說道。
  「上次多虧你告訴我狗狗的位置,我才能找到牽走它的人花錢贖回來。」
  「花了多少錢?」
  「一萬多吧,人家不肯還,說是她養的,不過談好價格後,還是把狗狗還給我了。」
  周澤點點頭。
  「老闆,我覺得你這書店可以多加一些東西,比如這椅子,坐著真不舒服,可以換成沙發的。」
  如果有錢的話,我也想換。
  「我入股投資怎麼樣,你把這裡好好弄弄。」女孩摸著狗狗的頭對周澤說道。
  周澤清楚,她無非是想要報答一下自己,所以哪怕虧本玩玩也無所謂,但周澤不能答應。
  總不能問人家你介意分紅收冥鈔麼?
  燒了可以積攢陰德的冥鈔喲?
  當初那個道士對自己說這話時,周澤把對方看作煞筆,
  嗯,
  所以周澤不想被眼前的女孩也看作煞筆。
  就在這時,隔壁麵館裡傳出了一聲「大笑」,緊接著,穿著睡衣姿態撩人的許清朗跑了出來,來到隔壁書店,對著周澤和正在擦狗屎的白鶯鶯喊道:
  「中了,彩票中了,十萬!」
  許清朗很開心,人開心時總想著分享,他附近能找到活人的地方,只有自己隔壁的書店。
  不過,好像隔壁書店兩個也不是活人……
  「恭喜恭喜。」周澤道賀。
  「嘖嘖,送我個包包吧,許老闆。」白鶯鶯趁機吃點喜錢。
  「小意思小意思啦。」許清朗開始故作矜持,然後一看旁邊居然還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當即更加矜持道:
  「十萬塊而已,稅後也就八萬,也就一個綵頭錢,對於我這個在石橋區有二十幾套安置房的人來說,也就是毛毛雨而已,對我生活也沒什麼真正的影響。」
  「石橋區?」女孩開口問道。
  「對啊。」許清朗回答道。
  石橋區是靠近市中心的位置,那裡的房子價格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自然也就可以更得瑟,哦不,是可以更含蓄一些。
  「哦,那應該是我家的小區吧。」
  「你家也住在那裡?」許清朗笑得更燦爛了,「下次有機會一起出來喝個咖啡?」
  「我家不住在那裡。」
  「那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拆遷你家的和給你安置房補償的,應該是我家的公司。」
  「…………」許清朗。

第五十八章 撕啦!
  這或許是許清朗被傷得最深的一次;
  男人喜歡在異性面前表現自己,吹吹牛逼,得瑟得瑟,就像是猩猩求偶時喜歡捶打自己的胸口,嘴裡不停地發出:
  「哦哦噢噢噢噢!」
  在周澤看來,一臉媚態的許清朗似乎是他所見的第一次打算釋放出那種求偶信號。
  只可惜,女孩的那句:你的房子是我家公司給的安置房。
  「啪!」
  像是有什麼東西碎了,
  許清朗恨不得一隻手捂著胸口跪下來,
  痛,
  好痛,
  痛徹心扉。
  女孩慢慢地站起身,對周澤道:「老闆,加個微信吧,如果以後打算合作的話,可以聯繫我。」
  「好。」周澤自然不會拒絕。
  添加了微信後,女孩就牽著自己的柯基狗離開了。
  許清朗長舒一口氣,擺擺手,緩緩地轉身,離開了書店。
  他需要一定的時間養傷。
  周澤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來,至少最近一段日子,二十幾套房這幾個字眼應該不會再出現在許清朗嘴邊了。
  回過頭,周澤看見白鶯鶯正坐在塑料板凳上發著呆,不,不是發呆,確切地說,她是在拿著一本《明朝的那些事兒》在讀。
  「老闆,你和那個鬼說的『水太涼』是什麼意思?」
  女屍的記憶一大部分是繼承於白夫人,在那個年代,女人讀書的種類其實不多,自然不可能和要考功名的男子一樣「學富五車」。
  至於《紅樓夢》中的那一個個才女薈萃一堂,大概也只能出現在書中了。
  「他是明末文壇領袖,好像還做過禮部尚書,清兵入關,大明快亡了,他準備殉國,他的愛妾柳如是準備陪他一起殉國,結果愛妾跳下去了,他始終不敢跳,說了句:水太涼。最後投降了滿清。」
  「那這人真不是東西呢,老闆你是拿這個諷刺那個鬼麼?」白鶯鶯問道。
  「事實上,錢謙益最後雖然降清了,但一直暗地裡資助反清勢力,還給反清軍隊通報消息,也曾因此被清廷問罪過。」
  「這…………」白鶯鶯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價這個人了。
  她很單純,就像是老人和小孩在看電視劇喜歡直白地問:「這人是好的,這人是壞的。」。
  對於很多人來說,世界,不是黑,就是白,至於灰色地帶,太複雜,太難懂,乾脆就當作沒看見。
  「我剛剛丟入地獄的那位,其實本質上和錢謙益差不多。」周澤笑了笑,拿起茶杯,在櫃檯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那你還送他下地獄?」白鶯鶯有些不解道,「至少,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在陽間多逗留一段時間是可以的吧?」
  周澤搖搖頭,「你開始可憐他了?」
  「水太涼,人之常情嘛。」白鶯鶯嘟了嘟嘴,「我現在是死了,成了殭屍,如果我還活著的話,我覺得不給國君和朝廷一起殉葬,也應該是自己的選擇才對。
  死,當然可以得到稱讚,不死,也能夠理解。」
  「鬼判官說他應該在那一天死,其實是對的。」周澤把水杯放下來,「我本來死了,又借屍還魂回來,我自己其實是在努力地苟活著,我本不該有那個資格去問別人你是否應該去死。
  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深夜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