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咳咳，差不多該醒醒了。睡夠了沒？」過了兩分鐘，唐牧北實在忍不住上前推了一把。
林文山慢悠悠睜開眼，一臉沒睡夠的樣子，「你誰啊？睡得好好的給我推醒了。長海，讓他出去。我得再好好睡會兒，跑了一夜累死我了。」
「對不起，牧……牧大師。」林長海眼看著父親果然醒了，還頭腦清醒說話有條理，不像半點有病在身的人，頓時心花怒放，「我父親這是太累了，您千萬別在意。請到這邊坐，我還有點事要請教大師。」
唐牧北心好累。
「不用了，我有點累要回去休息。」他擺擺手拒絕了林長海的邀請。
唐牧北心情相當不爽，心想著好你個林老頭，這會兒可不是慫巴巴的時候了，一個小時前還央求我別讓鬼把你吃掉哩，現在活過來一扭臉就讓你兒子趕我出去！
下次你再丟了魂魄，慫巴巴的求我都沒用，我讓無瞳生吞了你！
「牧大師，今天辛苦你了。請務必留個電話地址，改天我一定登門拜謝！」林長海看他耷拉著臉，知道這小哥心情不爽了，自己再央求其他事情人家肯定不願搭理，所以趕忙遞過去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如果牧大師有需要的地方，只管吩咐。」
果然還是大老闆會來事。
唐牧北扭頭看看打著呼嚕睡著的老頭，無奈的撇撇嘴，拿筆給林長海留了個電話和地址，「林伯不會無緣無故丟掉魂魄的，這次是被我撞見恰巧救了，如果不根治下次就危險了。這樣，我這幾天準備材料給他畫張定魂符，你有空過來取一趟。還有什麼要問的，到時候一起吧，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好的好的，如果牧大師方便的話，明天下午我過去？」林長海忙把紙條放到兜裡。
唐牧北想了想傳承裡那道最簡單的定魂符，感覺應該不是很難，就點頭應下。
滿面笑容的林長海非要把他送到樓下，被唐牧北拒絕了。
開玩笑，一樓大廳裡還有個豁肚子要處理哩，你跟著我還能好好工作嗎？
擺脫掉千恩萬謝的林長海，唐牧北坐著電梯到了一樓。
很意外，那個豁肚子鬼居然沒在！
難道他上樓挨個樓層找去了？唐牧北站在樓下向上看了看，住院大樓每一層都燈火通明，不少明亮窗戶外還坐著幾個晃悠悠的厲鬼，可能是以前在這兒跳過樓；也可能是單純爬上去看夜景的，卻是沒有豁肚子鬼的影子。
「這就不怪我咯，怪冷的天，我還是回店裡吧。來日方長，醫院這麼多鬼要超度，是個大工程，到時候遇到再說。」心裡暗暗想著，唐牧北走出醫院準備去大門口與桃娘匯合。
「嗨，牧店主你好！」拐角陰影裡突然跳出來個人影，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唐牧北嚇得往後跳了一步，再仔細一看，是那位豁肚子鬼。這會兒他一手捂著肚子，那攤「腸子」只流出來一小部分，身上沒有其他傷口，看上去比剛才正常多了。
桃娘扇著扇子靠在牆角，凹凸有致的妙曼身軀被路燈照得特別藝術。
「喏，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問問他怎麼回事，可他非要親自跟你聊聊，我就簡單給他介紹了一下你的職業。」她似笑非笑看著唐牧北，「沒想到我的美人計都不好使哩。」
豁肚子鬼忙擺手解釋道：「大妹子，你別生氣啊。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我這個情況特殊，所以想當面給牧店主講講。」
他擺手不要緊，得，那攤「腸子」又血呼啦的流了一地。
桃娘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道：「誰是你大妹子！」
唐牧北一直覺得自己多年以來飽受各國恐怖片的洗禮，自認為已經百鬼不侵，可這會兒看見地上那一堆，頓時發現自己還是慫了。別的倒在其次，關鍵是那攤血呼啦的視覺衝擊效果太強，有點頂不住。
「你先收拾收拾，不然我可能要暈血。」深呼吸一口氣別過臉去，唐牧北順勢看看周圍沒人，躲到桃娘身邊的牆角陰影裡。
這要是讓人看見自己站在路燈下跟空氣說話，不被當神經病才怪！
豁肚子鬼倒是輕車熟路，一看就知道平時收拾慣了。三下五除二就全塞了進去，然後也靠過來低聲道：「牧店主，我是去年六月十二號在千艾路被人撞死的。可是由於當時是晚上，肇事車輛又是從側後方撞得我，所以我也沒看清楚肇事車輛。後來，聽我老婆給我燒紙說，那路段太偏僻沒有攝像頭，警.察都沒找到肇事人，再後來我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我就希望能有人替我討個公道，最起碼要知道是誰弄死了我，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
「是這樣啊。」唐牧北仔細看看他，好奇問道：「你不像是車禍撞死的呀，我見過出車禍的人，死的可慘了。而且，你怎麼連件衣服都不穿？光著膀子不冷麼？」
「醫生為了方便搶救把上衣剪掉了，死了以後我老婆也沒給我燒，所以只能光膀子。
這個傷口是這麼回事，當時肇事車輛速度不快，我被橫著捲到車輪底下。」豁肚子鬼很有耐心，立馬躺在地上還原車禍現場，「車輪這麼從我身上軋過去，你捏過軟柿子沒？就像使勁兒捏柿子一樣，受力位置就會『崩』這麼崩開，腸子什麼的也就擠出來了。」
唐牧北趕忙制止他，「可以了可以了，我明白了。」
這描述的太有畫面感了，唐牧北覺得以後很長時間裡可能都沒辦法面對柿子。
「既然是從側後方碾軋的你，那你應該能看到肇事車輛的車牌號啊，最不濟也能知道車輛的大概信息吧？什麼牌子的？顏色？」唐牧北試著從當事死者的記憶裡尋找線索，畢竟他是唯一目擊者。
豁肚子鬼失落的搖搖頭，「這一年多以來，我每天都回憶車禍當時的情形上百次。可當時我受傷太重了，被碾壓的同時就失去了知覺，所以對肇事車輛沒有半點印象。」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啊，我還沒緩緩呢又接到個更棘手的麻煩事。」唐牧北皺皺眉頭，擺手道：「那你先跟我回去吧，我得慢慢想想辦法。」
豁肚子鬼卻是一臉無奈的攤手道：「我也想跟你走，不過我離不了這家醫院。而且，牧店主你得抓緊時間幫我啊，醫院裡厲鬼太多，我在這兒呆了一年多能感覺出來自己在慢慢變弱，前幾天有幾隻厲鬼佔地盤打得很凶，如果你幫我找肇事車輛這件事拖得太久，我可能等不到瞑目的那天，就要被厲鬼吞掉或者打死了。」
第十三章 心情好，顏值高
「你們都是NPC吧？都帶著時間限制來給我佈置任務？」唐牧北無限懷疑自己並不是擔任了店主，而是穿越到某個遊戲系統裡了。
不然為什麼這些上門求助的厲鬼，個頂個時間不夠用？
合著以前沒遇到牧店主的時候，你們都好端端的，一遇到我不是快灰飛煙滅就是要被厲鬼吞掉了。
豁肚子鬼縮縮脖子訥訥道：「那是您不知道，每天鬼生鬼滅的太多了。我……我也只是說請你別拖太久，不信你可以去醫院轉轉看看，不少厲鬼真的特別凶悍。」
「那你再給我說仔細點，你怎麼會留在醫院這麼長時間？」唐牧北好奇問道：「你老婆給你上墳，難道你不應該在墳地嘛？」
「因為，我是死在醫院的呀。」豁肚子鬼指了指那棟住院樓解釋道：「救護車從東門進來，應該直接開到急診大廳門口的，但當時前面還有一輛救護車急診通道被佔用了，為了搶時間醫務人員直接推著我往急診手術室跑，我沒撐住，在那個住院樓門口就嚥氣了。
當時嚥氣魂魄出竅，正好不少血滴到地上，我的魂魄就附著在血上了。保潔員來清洗血跡的時候，我還有意識的呀，就藏在一滴流進地磚縫底下的血滴裡。太陽反正曬不到我的血，所以我就白天躲到地磚下面去，晚上再出來溜躂。
去年秋天醫院整修，把遮蓋我的舊地磚扒了，又鋪上一層全新的大地磚。我就被完整的掩蓋在地底下了，還別說以前太陽曬不到風吹不到，但是下雨會被淋濕；現在可好了，不管颳風下大雨還是下雪出太陽，我的藏身地乾燥舒適的很呢。
我老婆給我燒紙也是來醫院燒的，不過就那一次，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說著，豁肚子鬼居然蹲下哭起來，「我想我老婆了，我想我女兒還有我爸媽……嗚嗚……」
唐牧北一時很無語，只得等他發洩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都一年多了，你也節哀順變吧。其實，陰界有專門給你們配備的枉死城，你跟著鬼差去那裡呆著，不用擔驚受怕的也能偶爾看看妻兒老小，為什麼非要在這兒呢？」
「我剛死的時候，鬼差來了，說要帶我走。」豁肚子鬼擦著眼淚，嗚咽道：「我說我不走，它們就沒再管我了。」
「呃……難道我小時候聽了假故事？」唐牧北詢問的眼神望向桃娘，「難道鬼差不是會強行把魂魄帶走麼？」
桃娘用扇子遮住櫻桃小口笑道：「牧店主，這你就不懂了吧？以前只要是死了的，鬼差都會直接抓回去；如果不走還要拿拘魂索來綁哩，但是後來陰界總是被投訴，所以現在不允許暴.力.執.法了。」
「這麼人性化！」唐牧北都驚呆了。「霧草，所以現在才有這麼多厲鬼遊蕩吧？那豈不是太縱容了？陰界不管不顧，厲鬼傷人性命怎麼辦？」
桃娘認真回道：「厲鬼若是傷人性命那可就是違法了，要拿去地獄下油鍋的！不強行帶走並不是不管，鬼差會尊重鬼的意願，但是對於不肯離開人世間的厲鬼還是會實行監看審查的，只要發現有危害人世間的念頭或舉動，會立馬抓走毫不留情！
但對於那些只是留戀想留在人世間的厲鬼，則保持任其自生自滅的態度。
若是中途想開了要去枉死城，心中執念放下就能看到去往陰界的路咯；若是一直放不下，被雷劈的魂飛湮滅或是被其他鬼吞噬掉，那只能是自討沒趣，怨不得別人。
我聽李店主說，其實整改的最主要原因是暴.力.執.法會有後遺症。
尤其是那些死的不甘心的人，總是會有一口怨氣留在心裡。
就算喝了孟婆湯，心裡的怨氣也出不去散不掉，所以投胎做人都會有影響。要麼從小脾氣秉性不好；要麼品行不端正；更有甚者小小年紀就心狠手辣。
其實講通俗一點，就像U盤一樣。
只要第一次使用以後，即便格式化多少次，裡面的內存都不會是絕對滿的。
人也是同樣，這具皮囊隨時可丟棄，但魂魄要輪迴再輪迴，喝了孟婆湯就相當於格式化一次，殘留的那點怨氣卻是會越積越多。
久而久之，人世間充斥的也全是不乾淨的氣息。長此以往形成的惡性循環，另各界大人都很是頭疼呢。
自從採取柔和的法子以來，據說現在好多了。每年投胎的鬼當中，有接近百分之八十五都是心甘情願去投胎的，最深處的怨氣已經沒了，所以現在的人顏值都高了呢！」
心情好了顏值都高，唐牧北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不過，關於桃娘用U盤舉例說明那段，他還是選擇性跳過去。畢竟自己接受傳承的時候，因為U盤被她嘲諷過。
所以唐牧北趕緊轉移話題，「其實，以前的人顏值也還行啊，我在網上看過不少老照片，只不過是不太會化妝拍照而已。」他說著仔細看著桃娘那張漂亮小臉，由衷讚歎道：「就像你這種美，那是真?純天然美女。」
女人都喜歡被誇漂亮，桃娘當即猶如桃花綻放笑容滿面道：「純天然是肯定的，我們那時候可沒有整容這麼一說喲。想當年我也是……」
說到一半，她的話突然打住，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凝固，似乎想起當年的事情來。
氛圍突然變得靜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牧北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有些冷。
話題沒繼續下去，他自然也不會追著人家女鬼八卦，便又轉移話題道：「大哥，聽你說了半天，你總得告訴我你的詳細信息，我明天先去網上查查，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哦哦，你看我都傻了。」豁肚子鬼忙回答道：「我叫劉承平，死的時候剛三十五。家住景瑤城蘭茵區仙陽街幸福裡小區18棟3單元503室；生前在豐上貿易公司做業務員；我老婆跟我是大學同學，我們倆有個女兒今年六歲了；我爸媽也住在同一個小區22棟1單元301室。已經一年多沒回去過了，也不知道家裡到底怎麼樣。」
劉承平熟練的背誦地址，唐牧北準備拿出手機記錄一下，沒成想，對方念叨的那麼拗口地址，居然像印到腦海裡一樣記憶深刻一字不差！
突然間增強的記憶裡讓他十分驚詫，若是上學的時候也有這種過耳不忘技能，那自己現在肯定也是五道口職業技術學院的高材生了！
腦洞小小的開了一下，唐牧北立馬回歸現實，點頭道：「我記下了，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得抓緊時間回去，如果有什麼發現，我會第一時間來通知你的。」
劉承平站在醫院門口遲遲不肯離去，直看著唐牧北和桃娘過了紅綠燈坐上出租車遠去，才幽幽歎口氣慢慢飄回住院部大門口。
不過現在的他沒心情再呆站著，聽著太平間方向傳來的淒厲鬼叫聲，他忙一頭扎進地下躲起來。
同時劉承平心中默默禱告，希望這位年輕的牧店主真的能幫自己實現最後一個心願，然後心甘情願去投胎，重新開始下一個輪迴。
第十四章 李店主知道你會變著法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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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桃花路二十四號下車的唐牧北，突然打了個噴嚏，小聲嘟囔道：「誰在背後念叨我呢？」
「怕是那幫鬼在念叨你吧？當然更可能是你穿的太薄凍著了。」自從失口說了句「想當年」以後，桃娘一路上都很沉默，下了車看到店裡熙熙攘攘的厲鬼們，笑容才又爬上臉龐，笑著打趣他。
「果然快到冬天了，晚上就是冷。」唐牧北打開店門順手一按開關，柔和的燈光就充滿整個小店。
反正店裡的生意有結算盤自己運轉，唐牧北就省心的連看都沒看，一進店裡開始到處翻找。
別說，上一任店主李店主賣的百貨還挺齊全。
從文具用品區域翻出來成套的筆墨紙硯；又從雜貨區域找出黃紙；能夠用來畫符的工具，除了硃砂以外就齊活了。
唐牧北把畫符需要的黃紙裁成長條，自己房間屋門上還需要貼驅鬼符，自然得多準備點。
所有的東西擺到桌上，他倒進硯台裡一些黑墨，小屋裡頓時瀰漫著一股濃濃松香味。
「無瞳，你離遠點。牧店主可能要先畫驅鬼符哩。」桃娘捧著漂亮的小臉，坐在角落裡，興致勃勃看著準備畫符的唐牧北。
原本覺得好奇將收銀台圍了一圈的厲鬼們一聽，立馬四下逃散。
唐牧北撓撓頭看看那些眼神裡頗有幾分忌憚的眾鬼，乾笑著訥訥道：「其實我就是先試試，不一定能畫成。」
驅鬼符太複雜了好不好？我才不會先畫那個呢，當然這話心裡想想就行了可不能說出來。
閉目冥思，先將淨口咒、淨身咒、安神咒默念三遍，然後向紙筆呵一口氣，心中默念口訣，同時筆觸落紙，略微停頓便手腕微轉，將心中熟記的圖案臨摹在黃紙上，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心中咒語絲毫不停頓。
虧得接受傳承後記憶力有了顯著提高，否則這麼多步驟和各不相同的咒語早就把唐牧北難倒了。
一分鐘後，提筆斂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