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楊瀚鬆了口氣,道:「你這丫頭,說話不清不楚的,嚇我一跳。他自己家裡人喊他回去,你大驚小怪的做什麼。」
小兮急道:「不是啊,是小寶臨走時跟我說的,要我找楊大哥你去幫忙,說你主意多,一定要救他出苦海才是。」
楊瀚疑惑地道:「找我幫忙?他能有什麼事找我幫忙啊,他是錢家的長房長孫,將來的錢氏繼承人,他被自家人找去能有什麼事?我一個外人,幫得上什麼忙。」
小兮搖頭道:「我也不曉得啊,反正他很害怕的樣子,他被家裡人帶走前悄悄跟我說的,要我來找你幫忙。楊大哥,小寶一直把你當親大哥的,你不能不管啊。」
楊瀚為難道:「我不是不管啊,可是發生了什麼,你都說不清楚,我要怎麼管啊?」
小兮道:「那我們去錢家?去了錢家不就知道了麼!」
「這個……小兮啊,錢家財大勢大,在臨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算知府老爺登門,也得守錢家的規矩,咱們去了,只怕人家不點頭,咱們連門都進不去。」
「哎呀,那也要去了才知道嘛,咱們待在這裡一味的猜測有什麼用。楊大哥,小寶對你那麼親,一直把你當親大哥對待來著,如今小寶有了事,楊大哥你卻推三阻四的,你真是……」
小兮姑娘臉上明顯有些不高興了。楊瀚在建康街道司做事的時候,曾經見過一戶人家糾紛。一個老蒼頭兒貪財,嫁女兒向姑爺索要了很多聘禮,姑爺家境一般,有些東西就寫了欠條賒欠著。
臨過門兒的時候,新娘子還提醒新郎別忘了欠自己父親的債。等真過了門兒,第二天一早起了床,紮起圍裙成了新郎家的主婦,就開始絞盡腦汁盤算著怎麼幫男人賴親爹的賬了。
小兮如今大抵是這種心理,既然已經與小寶漸漸情投意合,一顆芳心都放在了他的心上,眼見楊瀚不以為然的樣子,心中自然就有些不快了。
楊瀚被她幽怨的眼神兒一看,便有些吃不消了,忙道:「罷了罷了,你且等等,我去拿件東西就來。」
楊瀚根本不相信錢家能把自己的長房長孫、未來繼承人帶回去能有什麼危險,不過捱不過小兮一臉的幽怨,只好隨她走一遭。
楊瀚臨睡之前,已經把那幾卷畫軸放回了包袱,這時一提包袱便出了門,與小兮急急趕向磚街巷錢園。
由此到磚街巷,路程並不近,楊瀚雇了輛車子,二人坐在車上,由馬伕驅車著,輕快地馳向錢府。
車行路上,忽見對面有一輛馬車迎面駛來,這是一輛由兩匹馬拉著的大車,馬車行的很慢,看那兩匹馬背上的套索繃得筆直,顯然甚是沉重。
馬車一路走來,土路上都輾出了深深的車輒印兒,可是看那車上,卻只坐了三個人,除了趕車的人,只有一個穿著銅錢紋的員外袍,一個少年公子,兩人相貌有五六分相似,貌似是父子。
楊瀚見了便是心中一奇,這車是大板車,沒有車廂車篷兒,貌似別無他物了,只載了兩個人,怎麼會這麼重?兩車錯身而過,楊瀚還忍不住扭頭多看了一眼。馬車後邊,跟著六七個壯漢,一看就是碼頭上扛活的力夫打扮。
楊瀚也未多想,回過頭來,瞧見小兮憂心忡忡的樣子,倒是有些好笑了,忍不住感慨道:「小兮啊,我還以為你如今對小寶只是略有好感,想不到你已用情如此之深了。」
李小兮的臉蛋兒騰地一下紅了,羞窘地道:「我才沒有,我……我哪裡對他用情了。」
楊瀚失笑道:「你的擔心都寫到臉上了,還要我說……」
「我……我只是……」小兮臉紅紅地想要申辯,可是張了張嘴巴,終是沒有說出口來。
車子進了磚街巷,楊瀚的目光便情不不禁地向那長巷深處望了一眼。白素和青婷所住的「隨園」也在這條巷子裡,只是在那長巷更深處。
他昨夜才從那裡回來,想不到這一早就又回來了。摸了摸背上包袱裡那些奇怪的古畫,想起那古怪的夢,楊瀚不禁生起一絲恍惚:小青姑娘,究竟是個做古董贗品的騙子,還是成了精的妖怪?
「楊大哥,我們到了。」李小兮到了錢園門口,便輕聲叫了起來。她一瞧那極其壯觀、豪奢的門戶,頓時就有些膽怯了。畢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閨女,哪見過這樣的場面。
「別擔心,跟我下車,看我眼色行事。」楊瀚悄聲叮囑了一句,便下了車,給車伕付了錢。小兮一下車,馬上跟到楊瀚的面前,因為膽怯,下意識地就想找個依靠。
楊瀚向她示意了一下,便大搖大擺走上石階,那朱紅色的大門正敞開著,門下有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丁站在那裡。楊瀚笑吟吟地問了一聲:「小寶在家呢?」
耶?雖然瞧著這人衣冠尋常,可是這口氣……跟我們大少爺很熟的樣子啊!兩個家丁未敢怠慢,其中一人便試探著陪笑道:「我家大少爺剛回來一陣兒,不知足下是?」
楊瀚笑道:「哎喲,那我倒是來得巧了。你頭前帶路,引我去找小寶。你們這錢園吶,建得環廊回榭,庭院深深的,太不好認路了,七拐八繞的很容易迷路。」
楊瀚說到這裡,扭頭看了小兮一眼,又道:「你莫怕,錢家可是臨安首富,就算在錢家做一隻老家雀兒,都比旁人家裡梧桐樹上的金鳳凰尊貴。
懂嗎?要落落大方。錢家出去的人,就算一個門子,也是要高人一等的。你瞧這兩位門子,那精氣神兒,尋常人比得了嗎?這就跟宰相門前七品官差不多,你呀,算是躍了龍門了。」
那兩個門子被楊瀚一誇,登時滿面紅光,肩膀都端了起來,彷彿真的能跟人家百里至尊、七品正堂的縣太爺相提並論了。
這位仁兄雖然衣著普通,可眼光卻是頂好的,他對大少爺竟然直呼其名,當然是極要好的朋友,而且很明顯不是那些攀附之人,這口吻,分明大少爺對他也要執兄弟禮的。
而且他帶的這位姑娘清秀可人,體態窈窕,聽他教訓這姑娘的口吻,難不成這是給大少爺找的陪床丫頭?
想到這裡,那門子忙不迭笑道:「您快請進,小的這就引您過去。不知這位貴客您尊姓大名是……」
楊瀚不以為然地道:「哦,我姓楊,楊瀚。」
楊瀚就只說了這麼一句,什麼籍貫、身份,一字沒提。可這門子聽了,反而愈發的恭敬了。
為什麼呢?這就跟越是沒本事的人,名貼、名刺上偏要寫上一大堆的頭銜以壯行色一樣,越是真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那名刺、名貼寫的越簡單,就只一個名字。
因為到了他那種境界,已經沒有必要寫那麼多的頭銜,他的名字就能能代表一切了。你沒聽說過?那是因為你境界未到,孤陋寡聞吶!
楊瀚連唬帶詐的,弄得那門子也不敢多問,直接就把二人引去了客廳。
「楊公子,您請稍待,小的進去稟報一聲。」那門子把二人引到廳前樹下,這裡有石桌石凳,環境清幽。門子示意楊瀚在此處小坐,便急急走向大廳。
可他一進大廳,馬上察覺情形不對,立即腳下一滑,跟黃花魚似的溜了邊兒。
廳中氣氛此時十分冷峻,跟大老爺升堂問案似的。
錢夫人坐在上首,大馬金刀,威風凜凜。下邊左男右女,各自站列一排,分別是小寶的嫡親弟、妹,以及庶出的弟、妹。此外還有其他各房的堂弟堂妹,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肅立不語。
錢夫人身後四個丫環一字兒排開,把個錢夫人襯得威風八面。在錢夫人左手邊站著一個媒婆,媒婆手裡捏著個小手帕兒,乜著眼睛正看錢小寶。
錢小寶坐在左側客椅的最上首,他右手邊站著一溜兒兄弟,就他一人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兒,正在摳著鼻孔。
錢家的少爺,再如何玩世不恭,那也是從小接受的不一樣的教育,自然不該做出這樣的粗俗動作,他這分明是故意做態,在氣他的母親,大抵有點中二叛逆少年的心態。
錢夫人看見他這副德性,自然格外地生氣:「老爺子偌大的年紀了,還不能安享太平,啊?你爹死得早,這個時候你不站出來,還要讓老爺子為錢家操心,你這是大不孝!」
錢小寶充耳不聞,繼續跟自己的鼻子較勁。
錢夫人喝道:「你是錢家的長房長孫,這家業,注定了得你來繼承!你想擺脫,那是不可能的!」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