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上一任平江知府是病死的,病死之後足足半年蘇州一地沒有知府。可見朝中幾派大佬為了在這個重要的地方安排自己人,彼此角逐、角力,明爭暗鬥的是何等厲害。
如今,新任平江知府千呼萬喚,終於出台,也就意味著他這一派贏了。通過如此激烈的競爭才獲得的機會,那新任知府要給朝廷一個交代、要給自己這一派正名,必然得大動干戈,有一番作為。
這樣的舉動,比起一般意義上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還要厲害幾分,這也是平江府上下人人重視,許多年老德昭的士紳、致仕退休的老臣也紛紛出動的原因,平江府,怕是要有一陣子不太平了。
官船,緩緩地抵岸了,遠遠的就看到了船頭的官幡,上書一個大大的「文」字。
平江府眾官員、士紳、名流按官品、地位肅立岸邊,儀仗分列兩旁,一見船隻泊岸,馬上就是三聲號炮,眾人不約而同地上前三步,只等知府大人出來,便即俯首見禮。
踏板已經放好,船首的簾兒終於掀開,平江新任知府文傲文大人緩步走了出來。此人年不過五旬左右,面容清瞿,雙眼有神,穩穩地往船頭一站,目光向岸上一掃,不怒自威。
「恭迎府尊大人!」
「恭迎文太守!」
眾官吏、士紳齊齊見禮,文知府微微一笑,抬了抬手,做出禮賢下士姿態,舉步就向岸上走去。
他踏板才走了一半,兩位平江官員齊齊迎上兩步,正要做出虛扶之態,就聽一聲嬌叱:「楊瀚!你這負心薄倖之人,給我站住!」
除了官員士紳、還有許多遊客此時也紛紛聚攏上來看熱鬧,當然,他們是被衙役們擋在道路外邊的。但人數雖多,現場秩序井然,並無人大聲喧嘩,因此這一聲喊,眾人都聽得清楚。
眾人俱皆訝然,齊齊聞聲望去,就見一葉小舟,原本是跟在文知府官船外側的,此時竟然繞了過來,也泊了岸。船頭一個白裳女子,翩翩若仙。一個青裳女子,俏麗甜美。
文傲一見,目光頓時一閃。平江知府這一職位虛懸了半年有餘,本派與另一派爭得那是何等激烈,諸般手段一一施展,好不容易才在較量與妥協中雙方達成一致,由其出任知府。
這才剛剛到任,就鬧了這樣一出把戲?是真有百姓含冤,要向自己這個新任太守告狀,還是有人佈局,要在他上任之日製造事端?
文知府心念急急一轉,馬上抬手喝止準備上前趕人的衙役,沉聲道:「慢著,喚她們近前!」
眾衙役不敢怠慢,急忙把那白衣女子和青衣女子領到近前,文知府和平江大小官吏、士紳名流們定晴一看,頓時有些心旌搖動。
這也太美了吧?一個這樣美麗的姑娘已是罕見,何況是兩個!
兩個美人兒風情迥異,各具特色,但無論哪一種風情,都是叫人一見便喜歡到骨子裡的。
這樣的絕色美人兒,只應憐愛、珍惜的,怎麼會有人欺侮她們,迫得她們要向新任知府攔道告狀呢?她們……這是要告誰?
一時間,眾官員士紳面面相覷,都想看看,是誰印堂發黑,要觸這新任知府大人的霉頭。
文傲一見二女一個嫵艷無雙,一個清麗絕俗,態度便更加和善,溫和地道:「兩位小娘子不必害怕,你們有什麼冤屈,只管向本府一一道來,自有本府替你們做主!」
青裳美少女將纖纖玉指向文知府一指,喝道:「楊瀚,你裝什麼蒜呢,我和姐姐餐風飲露,苦苦尋來,就是為了向你討一個公道!」
文傲一呆,指著自己的鼻子訝然道:「向我討還公道?」
青裳美少女道:「不錯!」
她轉向眾人,高聲道:「各位老爺明鑒,小女子名喚小青,這是我姐姐白素。這個楊瀚,始亂終棄,玩弄我的姐姐。現如今,我姐姐尚未出閣,卻已有了身孕,可這負心人卻一走了之,拋棄了她,這樣人面獸心之人,也配為一方父母官?」
白素摸著平平坦坦的小肚子,黛眉微蹙,幽幽怨怨、委委屈屈地點點頭,那可憐樣兒,可是真招人疼啊!
在場眾人一聽頓時大嘩,那些圍觀百姓更是興奮莫名。今天沒白來啊,美景已經看過了,現在又有好故事看了。
文傲身邊一位幕僚怒叱道:「簡直荒唐!你那姐姐既然與人苟且,現在難道連人都認不清麼?站在你面前的,乃是新任平江知府文公諱傲,哪裡是什麼楊瀚了?」
小青柳眉倒豎:「就是他!他與我家小姐相處的時候,就是自稱楊瀚的。」
眾人聽了,頓時一窒。這樣說來,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文傲文大人用假名誑騙人家姑娘呢?那位幕僚也怔了一怔,難不成自家老爺真的做出了偷香竊玉的事來,連他也不知情?
文傲被氣笑了,此刻他已斷定,這兩個女子必是有人授意,前來壞他名聲。因為他根本不曾招惹過這樣的女子,那除了是有人授意,還能是什麼原因?
文傲上前兩步,望著白素微微一笑:「姑娘,你說我叫楊瀚?」
白素道:「不錯!就是你!」
文傲又道:「你說我與你私相接觸,還叫你有了身孕?」
白素泣聲道:「不錯,你這負心人,當初遊湖賞月,海誓山盟,騙了人家,不想你就一走了之,我……」
白素一扭身,伏在小青肩頭便嚶嚶地哭起來,只是手帕掩著臉,也看不出掉沒掉眼淚。
文傲眉尖兒一挑,道:「哦?那……我們是何處相識,你姐妹倆,又是什麼人家啊?」
小青大怒道:「楊瀚!你現在還想要撇清自己麼?我們是在臨安府西湖畔相識的。我姐妹二人本是西湖畫舫上兩個歌伎,當初你與我姐姐交往,船上的姑娘、夥計都知道的,你瞞不了人!」
「原來是兩個歌妓……」
文傲一聽,心中一塊石頭頓時落了地。
何也?壞人名節,不要說他是官員,而且是個重要官員,就算只是一個普通功名的讀書人,這一輩子也完了。對方若是官宦之女、士紳之女、良家女子、他人妻子,其中任何一個身份,他都要完蛋大吉。
而且,如果有女人以此罪名指責男人,幾乎沒有人不相信。哪個女子會壞了自己名節,去誣陷一個男人呢?根本不需要證據,迫於輿論壓力,他就一定得請辭歸鄉。
當然,他被政治對手這樣陷害,他們這一派系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給予報復,雙方就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但那,已經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了,壞了名節,對男人來說比女人更嚴重。
可惜啊,這女子到底年輕,她居然說自己是歌伎。這一來就好辦多了。文老爺有妻子,若是再勾引他人妻子、或良家婦女、或官宦士紳之女,那都是道德上的極大敗壞。
可是一個聲色娛人的伎人……
士子官宦,何懼風流啊?哪個朝廷大員家裡不養著一群歌妓舞妓?既可娛樂於酒筵之間,又何侍奉於枕席之上,人間樂事也!這是雅事,誰也不會把這個當成污點的。
這白衣女子風情嫵媚,身段風流,麗色殊異,著實罕見。便是有了身孕又怎樣?若得她侍奉枕席,未嘗不是一段風流雅事。還有她身邊那青衣姑娘,甜美不俗,也是個妙人。既然有人把這對姊妹花送上門來,我何不順水推舟……
想到這裡,文知府拋須大笑:「哈哈哈哈,我只道你等做得迎來送往生意,早已沒了真情。沒想到你們竟然追到這裡來,實在令老夫感動。白素姑娘既然有了老夫的骨肉,老夫自然不會虧待了她。陳傑,把她們姐妹倆安置一下。」
文傲對身邊幕僚吩咐了一聲,那陳傑一呆,只好訕笑答應,心中只想,老爺去臨安活動,前後也就一個多月時間啊,每日裡我都陪著他的,這是幾時自游西遊,結識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