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節
荼單身為太尉,主掌全國兵權,雖說他同時還是國丈,乃是國戚,但私自離京,會見大臣,還是可以被人揪把柄指斥為謀反的。
太師彭峰與太尉荼單一向不合,這把柄可不能叫彭峰的人抓到。林仁全知道彭峰一向覬覦軍權,在水師中,也有彭峰的耳目。
荼單走到林仁全身邊,林仁全道:「陛下不日回京,太尉還該早早先行才是,不然一旦被陛下察覺太尉擅離京城,難免詰難。」
荼單這才短短幾天,容顏似乎就蒼老了許多。莫雕氏說已經派人來南方與荼狐的家人聯繫,其實她怎麼可能真的派人來。如今正在戰亂,消息不暢,可推諉的理由太多了。
荼單不知女兒死活,他年紀老邁,就只兩個女兒,現在一個死了,一個下落不明,老太尉豈有不心如油煎的道理。
他搖一搖頭,道:「隨他去吧,老夫如今已經絕後,還在乎什麼。」
林仁全道:「太尉且莫如此想,二小姐吉人天相,一定無恙的。」
荼單慘淡地一笑,突然道:「老夫想派幾個人,去草原上找找,或許……能得到狐兒的消息。」
林仁全吃了一驚,道:「陛下吩咐,片板不許下水,任何人不得北渡,這……」
荼單淡淡地道:「陛下不懂軍事,軍中之事,還該懂得權變才是。老夫派人去,也不只是為了尋找狐兒。」
荼單向對岸指了指,冷哼一聲道:「明知敵人強大,把爪子和腦袋都縮進殼裡,人家就不來打你了?不派人出去,我們如何察知瀚軍動向。」
林仁全略一猶豫,欠身道:「末將明白了。那麼,今晚夜深人靜時,末將便作安排!」
其實,這段時間,不但荼單以老卒身份留在他身邊,便是剛才荼單出現,他也沒有行禮。不然,萬一被遠處戍守巡弋的將士看見,難免生疑,一旦議論,再落入有心人耳中,那就要出事。
可是這時,等於是他和太尉違背皇命,共謀做出一件事來。林仁全也難免緊張,下意識地便向荼單行了一禮。
不料,就只這抱拳一欠身,復又挺直腰桿的一個動作,不過一息之間的功夫,遠處一員恰好巡弋到此的副將,還是盡數看在眼裡,心中頓時一跳。
第369章 大澤隱龍蛇
第369章 大澤隱龍蛇
沼澤之中,一片片銀亮的,那是水光。一片片黝黑的,那是草甸。
不是熟悉這沼澤中地理的,很容易踏上淤泥,然後無聲無息地陷沒其中,直至化為一截枯骨,也無人知曉。
此時,卻有一人,靈活地在一處處黝黑的彷彿斑點似的地面上跳躍著,快速地前進。
這些黝黑處,有些就是軟塌塌的稀泥,可他似乎能牢牢記住哪些是可以踏上去的,走的沒有一絲遲疑。
在沼澤區的中央,有一大片黑黝黝的區域,這裡用木頭和稻草搭了幾間三角型的矮棚子。
幾處矮棚中間,燃著一堆篝火,這裡距外界有十幾里地,不用擔心火光傳出去。
火上架了一口殘破的鐵鍋,鍋裡一些野菜葉子和泥鰍隨著沸水翻滾著。
趙恆一身泥痕,衣袍皺巴巴的,蓬頭垢面的樣子,比一個乞丐還要狼狽。
他的幾個隨從也目光呆滯地坐在旁邊,非常靜謐,偶爾,只有半濕的木柴在火中發出辟啪一聲脆響。
那個穿過沼澤區的人出現了,趙恆抬起頭,目中露出一絲亮光,但他沒有說話,他一直想知道外界的情形,可是一次次失望,現在連詢問的勇氣都沒有了。
「陛下,我打聽到消息了。」
趙恆一聽,一下子激動起來,臉上神色一動,乾涸在頰上的一道泥巴裂開,掉下一塊:「快說說,我宋國如今情形如何?」
「很不妙啊陛下,前朝胡太后在獲悉毅王大軍盡數沒於葫蘆谷後,立即鼓惑舊部,制伏了忠於陛下的幾位文武大臣,獻城於楊瀚了。據悉,現在楊瀚已任命胡太后為大澤太守,另有蘇燦部將士屯兵大澤,整個大澤已經安定下來。」
趙恆一聽「安定」,心中頓時涼了半截。
若大澤不穩,他還有機可趁,若是軍民安定,他豈非全沒了機會?
斥侯道:「我大澤如今男少女眾,而蘇燦軍中,多的是青壯男子。胡太后還大力促成那些適婚少女與蘇燦軍士聯姻。陛下,這一對婚姻,拴住的就是一個瀚軍,綁定的就是一戶甚至一族,人心大定啊,我們……」
趙恆閉了閉眼睛,咬牙切齒地道:「胡可兒!只怪我心慈面軟,當初稱帝后,就該一杯毒藥,送她下黃泉,若非如此,我也不至於……」
趙恆把牙咬得咯咯直響,半晌才長長地吁了口氣,道:「只有這些消息麼?」
斥候道:「我還打聽到秦人一些消息。據悉,靳無敵走投無路,便去抄了六曲樓的老巢,可是,六曲樓中金銀財寶雖多,糧食卻沒多少。更糟的是,他為了打下六曲樓,集中了現在所能調集的所有精銳,結果……」
趙恆鐵青著臉色道:「結果怎樣?」
斥候苦笑道:「結果,西路,楊瀚派徐不二親自統軍三萬,日夜兼程,趕到六曲山,靳無敵尚未決定下一步行止,大軍已在山下卡住了他們的退路。」
趙恆沉聲道:「瀚軍多步卒,少騎卒,三萬人,擋得住靳無敵決死一搏?」
斥侯垂著眉,道:「還有徐公公、木翼,統兵三萬,日夜兼程,抵達六曲山下,與徐不二匯合。徐公公這三萬人中,有近一萬,竟是沿途招募的秦人勇士,精於騎射,十分驍勇。」
趙恆心中一震,失聲道:「楊瀚好大膽,新降之軍,他就敢如此放心使用?」
斥候道:「毗鄰東海的秦人,本就不大馴服於靳無敵。更何況,這些秦人,個個都有親人已被瀚軍用船運往西山,這……無異於人質在手,那些秦人騎卒,只怕……是不會反了楊瀚的。」
部將王波忍不住問道:「孟國那邊可有動靜?」
斥候搖了搖頭,王波歎息一聲,道:「可惜!」
趙恆冷冷地道:「沒什麼好可惜的,孟展此人,性情優柔、目光短淺,成不了大事,指望不了他。」
王波焦躁地道:「陛下,難道我們就沒有一絲希望了麼?」
趙恆披頭散髮,閉目良久,緩緩地道:「現在,還有三條路走。」
圍坐在篝火旁的眾人頓時精神一振,急急問道:「哪三條?」
趙恆道:「第一條,大家各自散去,趁著兵荒馬亂,很容易改變身份。從此藏身民間,改頭換面,要活下去,相信還是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