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的刺耳。楚恆確認了不是在做夢,他嘴巴開合,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重重的跪在了小離的身邊,楚恆顫抖的手摸了摸小離的脖子,又摸了摸小離的胳膊,渾身劇烈的顫抖。
原來人在最悲痛的時候,不是大聲的嚎啕,也不是昏死過去,而是無聲,徹底的無聲,一種崩潰了自己生命信仰的麻木。
楚恆趴在小離身上,想要將其抱起,但是一動之下,小離的頭骨碌碌從脖子上滾了下來,滾到了一旁,恰好眼睛落到了楚恆的身上,小離的眼睛的眼神還是死時的那眼神,那溫柔凝視著楚恆的眼神,一汪春水,就那麼一看啊,人都會融化到了那溫柔的眼神當中。
楚恆眼淚和鼻子混在了一起,我第一次見著壯的像猩猩一般的人哭的那麼傷心,那麼絕望,他伸手想要撿起小離的腦袋,但是他身子一動,小離的胳膊又掉了下來。
楚恆抱起小離的人頭,想要將小離的胳膊拼到身體上,但是一動,那腿又掉了下來,楚恆抱著小離的頭,一遍遍滿臉鼻涕淚的拼著小離,無聲無息,但比起任何語言都讓人心疼。
血屍和趕屍匠都沒有動手,只是怔怔的看著面前那淒美而又詭異一幕,這一刻,所有的人,心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血屍將手中的龜殼一扔,轉過身來,衝著我看著,那雙眼睛裡飽含著太多的情緒,她喃喃的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蹤,如影隨形。”
血屍說完這話之後,我心中某一個角落,似乎是來自上一世的烙印,輕輕觸動了,莫名心酸。血屍轉身離去,朝著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升起來的月亮奔去,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圓,月光下,血屍紅衣如血,寂寞似雪。
想不到居然是這麼一個結局,我走到楚恆身邊,想要將他拉起來,嘴裡輕聲的道:“恆子,小離,她,她走了。”
楚恆猛的轉頭,像是瘋子一般衝我咆哮起來:“她沒死!她沒死!她沒死!”我心裡絞痛,看見楚恆這般傷心,同樣是為小離悲慘的身世。
趕屍匠走到我身邊,將鬼棺接過來,想要扛著它離開,或許他看不慣這死別的場景吧!
在趕屍匠背著那棺材的時候,異變突生,一道黑光閃過,直接撞到了那口鬼棺之上,只是我們兩個交接的時間,所以誰都沒有抓緊,磅的一聲,那棺材從趕屍匠手裡掉落。
我,趕屍匠,癩皮狗眼睜睜的看著那棺材蓋滑開,從裡面衝出一個黑乎乎霧濛濛的穢氣影子,衝到湖水之中,消失不見。
一隻黑貓,從鬼棺旁邊跳過來,快若閃電的衝到了那龜殼旁邊,嘴巴一叼,迅速的朝著旁邊黑草叢中衝去。
黑貓行動如電,這些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我們誰也沒有攔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黑貓衝進了旁邊的草叢之中。
我心頭狂跳,因為我明顯的感覺到身後的小湖邊氣氛邊的壓抑了起來,我對這癩皮狗道:“楚恆沒死,活祭沒成,那殍地裡面的東西不會出來對吧?”
癩皮狗只是盯著身前的那個已經變成了人彘的趙剛,它聲音低沉的幾乎聽不見,它道:“趙剛,也,是被活活的殺死的,他也是一道生魂。”
千算萬算,我們最後到底是敗在了這趙剛的手中,他用自己的生命,將死了我們最後一局。
給給給……那湖面之上開始發出鬼叫之聲。
放眼望去,那湖面柳樹旁邊一個巨大的漩渦重新出現,那張原本屬於小離的腫脹的巨大鬼臉從水裡破水而出,她頭後面的脖子上掛著星星點點的鬼火,迅速的朝著我們幾個撲來。那湖水湧出一個巨大的浪頭,隨著那怪物的身子朝著我們打來。
我沒有回退,擺出了陽繞脈的動作,你若戰,我便戰!
人頭怪物帶一道水牆壁朝著我和趕屍匠衝來,不過我們兩個誰都沒有退,浪頭打下,湖水刺骨,我們腳底生根,一步未動。
人頭怪物集齊了所有的生魂,所以能夠從殍地之中鑽出來,她的身子就像是一團巨大的肉瘤,滿滿當當擠的都是一具具頭大身子乾瘦的餓殍屍,而且在這些餓殍周圍滴滴答答流著黑色的粘液,好不噁心。
人頭怪物從湖裡爬了上來,甩著那沾著鬼火的脖子,朝著我和趕屍匠衝來,那人頭到了我們面前之後,嘴巴一張,直接裂到了眼角,名副其實的血盆大口。
趕屍匠殺生刃朝著那人頭怪物嘴巴裡面插去,剛到了那怪物嘴巴裡面,趕屍匠的手就像是被電到了一般,迅速的抽了出來。
趕屍匠身子迅速的朝著後面跳開,那大嘴巴一戰,直接將我上半身吞到了裡面。我上半邊身子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一般,而下半邊,由於陽繞脈的行功,火熱如紅炭,一時間,我來了個冰火兩重天。
我被這個怪物吞進去之後,鼻子裡傳來一陣惡臭,我舌尖頂住上頜,將陽繞脈的那股熱火行運到脖子,猛喝九字真言,這次陽繞脈運行的那股氣是最澎湃的一次,所以隨著我的喝聲,那緊緊咬著我的人頭怪物嘴巴硬是被我喝開了。
我身子一矮,趁著這個機會將身子抽了出來。
人頭對我很生氣,那掉出眼眶的眼珠嗖的一下朝著我撲來,我往下一撲,直接摔到在地,堪堪躲過了那白乎乎的眼珠子,這時候,趕屍匠飄忽的聲音傳來:“拖住它,等我收了它。”
我眼睛餘光看見趕屍匠到了那鬼棺旁邊,而癩皮狗也在那,他們兩個似乎想要使什麼禁法。
見到我躺在地上,那怪物身上的餓殍鬼衝著我伸出了細細的胳膊,朝著我的身子抓來,我咕嚕一下,轉開,但是怪物長長分叉的像是蛇一般的舌頭在那等著我,舌頭一卷,將我捆了起來,然後凌空甩了起來,我免費做了一次凌霄飛車,頭昏腦脹。
湖水中的餓殍鬼不光是聚集到了這個怪物身上,還有不少直接爬了上來,其中有不少的朝著楚恆還有小離爬去,有幾個餓殍鬼張開嘴巴,露出鯊魚一般的牙齒,衝著小離的身子咬去。
楚恆怎麼能忍?!他低聲咆哮一下,伸手抓住了那餓殍鬼,雙手一扯,竟然活活的將其撕爛,楚恆八字很贏,差點就是極陽命,再其憤怒之下,陽氣更甚,這讓他活活撕爛了一個餓殍,不過這磅礡的陽氣同樣勾引了那些餓死的餓殍鬼,他們一擁而上,將楚恆圍住。
那麼一瞬間,我看到楚恆臉上露出了解脫般的笑容。
而我這時候也被那巨大的人頭吞進了口中。這個怪物的空腔很大,我彷彿是被吞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洞中一般,那王太太,李偉,還有三張黑白綠的臉從我眼前飄過,或是悲傷,或是同情,或是怨毒。
就這麼結束了嗎?我就這麼死了嗎?楚恆就這麼死了嗎!
嗤啦一聲,我之前聽到的胸口處傳來的爆裂聲又傳了出來,心臟裡面的那尖銳的東西隨著血液湧動到了我的手心處,胸口和舌尖下的鎮屍釘,銅錢,再也沒能阻止了這東西從我手中鑽出。
手心傳來刺痛,但是伴隨著無情無盡的力量,想都沒想,我直接將手心裡面的東西朝著黑洞一般的空間扎去,嗤啦一聲,像是剪刀裂開布帛,那無窮無盡的黑暗直接被我撕裂,我從這餓殍之王的嘴巴裡面掉了出來。
我眼睛通紅,連滾帶爬的跑到楚恆身邊,將那一隻隻餓殍鬼用手心的那東西扎爛,所有的餓殍鬼只要是碰到了我手心裡面的東西,同同化成了一攤污水。
那人頭怪物慘叫一聲,我扭頭一看,發現它驅動那由餓殍組成的身體朝著湖水裡面鑽去,想逃,能有那麼簡單麼?
我朝著那人頭怪物衝過去,看著那神似小離,但絕不會是小離的人頭,我輕聲的道:“結束吧,綻放吧,我手心的殭屍王牙。”
餓殍鬼王最終還是掉進了湖水中,在癩皮狗和趕屍匠的目瞪口呆中,我跟著跳了進去……
三秒鐘,對於他們來說,著三秒鐘像是三年那麼漫長,直到我將那泡的浮腫的人頭從湖水裡面提了出來,他們才長長的送了口氣。
我爬上湖邊,將餓殍鬼王的頭仍在一旁,身上沒有一絲力氣,慵懶的躺在了湖邊,一切,都結束了。
我艱難的將自己的右手抬起來,看到在手心裡面,一顆將近五厘米長的獠牙靜靜的呆在那裡,這是血屍的那顆牙齒,這是李家大妹子伴著藥水給我喝掉的那顆牙齒,在前一刻,它救了我的命,同時也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眼前一陣恍惚,我彷彿看到了那月下獨行的紅衣女子,紅衣如血,寂寞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