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胡宗仁去上廁所的時間裡,我就繼續和劉總的老婆聊了一會。從她的話裡,我感覺出她女兒的症狀和絕大多數鬼上身的人差不多,而最大的區別在於,她有了自己的要求,就是要回家。於是等到胡宗仁上完廁所出來,我就對劉總說,希望他能夠現在帶我們去看一看他的女兒。
劉總帶著我們去了,女兒的房間在二樓的盡頭,房間外靠近窗口的地方,站著兩個正在聊天的中年女人,劉總介紹說,這兩位是女兒的姨媽。當她們知道我和胡宗仁是專門來退鬼的時候,還專門給我們讓開了一條路。劉總扭開女兒房間的門,房間裡並沒有開燈,但是有一扇窗戶。窗戶上拉著白色紗質地的窗簾,所以房間裡雖然不明亮,但還是能分辨的清楚位置。劉總在我耳邊輕聲對我說,不敢開燈,一開燈他女兒就要生氣,誰也不知道為什麼。
順著劉總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張大床,大床離我們較遠的那一側的床沿上,背對著我們坐著一個女孩。女孩是長頭髮,頭髮長到了差不多背心的位置。從背影看,也許是穿著清涼睡衣的關係,看上去女孩的身材是很苗條的。而先前看照片,女孩子的確長得算是漂亮,這樣的姑娘要是鬼上身可真是一件划不來的事情。於是我碰了碰胡宗仁,低聲對他說,你心裡念點你們瑤山的道咒,然後輕手輕腳繞到這姑娘正面去,看看她能注意到你不。
胡宗仁應聲去了,他先是繞到床邊,裝著沒事一般,手插在褲兜裡,然後眼睛斜著望著床沿上的女孩,接著一副吊兒郎當地走過去。從我的角度看,胡宗仁已經走到了女孩的正面,嘴裡應該是念著咒,但女孩依然一動不動。我看不見女孩的表情,所以我只能猜測當時的她面無表情。於是我對胡宗仁比了個手勢,那意思是說,你唸咒的聲音稍微大點,大到讓她能聽到。胡宗仁會意,衝我點點頭,唸咒的聲音大了起來,大得連我站在房間的另一側都能聽見。
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安安靜靜坐在床上的姑娘突然顫慄了一下,她開始聳著肩膀,就好像貓兒突然戒備起來的樣子一樣。胡宗仁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動作給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幾步,手扶著牆壁,然後眼神看著我。我對胡宗仁說,你繼續念,看看她能進一步做什麼。這回我的聲音就有些大了,如果那位姑娘不是被鬼上身的話,她也能聽見我說的話。
於是胡宗仁繼續念著,聲音也比之前大了不少,而這個時候,本來聳著肩膀,姿勢怪異的那個姑娘,突然從床上一蹦而起,朝著胡宗仁撲了過去,胡宗仁猝不及防,一下就被按倒在地,一聲「咚」的悶響,我就知道他肯定腦袋撞到地上了。見到這個情形,我趕緊跑了過去,用力抓起撲倒在胡宗仁身上正在嘶吼的那位姑娘,她的力氣很大,我都是費了很大勁才把她死死抓住胡宗仁的手給扯開,而與此同時,我也第一次看見了這位姑娘的表情。
姑娘的表情很猙獰,兩根眉毛和鼻樑之間已經緊緊糾結在一起,眼睛裡很多血絲,有很深的黑眼圈,嘴唇發白,這種原本很憔悴的樣子本應該給人一種無力的感覺,但偏偏她又顯得非常凶狠,這在我看來是非常矛盾的,而我心裡也清楚,但凡遇到鬼上身的人,通常都會有這樣幾種情況,這種和本人性格反差很大的,恰恰是最顯性的一個特徵。
我好不容易把姑娘給抓了起來,劉總看見這一幕,也來跟著幫忙,他和我合力把姑娘給按到在了床上,胡宗仁才咳嗽了幾聲掙扎著站起來。我開始把嘴巴湊到姑娘的耳朵邊,然後低聲念著安撫的咒文。這是早年師傅教過我的,他說當遇到一些心中戾氣很重的鬼魂,如果它能夠因為我們的一段安撫咒而放鬆不少的話,說明她的執念並非無法解決。而幸運的是,我雖然手上用力壓著她,但很快她也因為唸咒的關係,安靜了下來,掙扎的反應越來越弱,到最後,竟然翻著白眼,整個靜止了下來。
劉總見自己女兒翻白眼了,可能他覺得翻白眼幾乎和快死了是差不多的意思,他很著急地問我,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我對他說,不要擔心,她這麼長時間沒好好休息了,只是睡過去了而已。我看劉總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於是說,好吧,也不能算睡過去,更多是暈過去了。
我把手從姑娘身上挪開,讓劉總給她蓋好了被子,我就轉頭對胡宗仁說,你看見那姑娘的眼睛了嗎?他說看見了,這回這個肯定是有點凶的,不過我覺得咱們還是能收拾。我之所以問胡宗仁看沒看見她的眼睛,是因為我注意到,當我拉起她的時候,這個姑娘的眼仁裡,尤其是原本該黑色有瞳孔的部分,卻一片霧濛濛的。樣子很像是老年人白內障,有一層類似雞蛋清一樣的東西遮住了眼睛。這說明這個姑娘被鬼上身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自己體質的關係而中招,是因為她曾經親眼見到了那個上身的鬼魂,也許是在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已經被附身了。
在我們行內流傳著一條定理,不管是佛家還是道家或者巫家,甚至還包括更多散落在民間和鬼打交道的門派,我們都知道,絕不能跟鬼四目相對。鬼魂影響活人的最終目的,都是附身。不管有意還是無意,這條道理是不變的。因為當你和它對望的時候,很有可能會被「鬼換眼」,就是能夠借你的眼睛來看東西,直到能夠借用你的手腳來做自己的事的時候,那就是已經被上身了。而姑娘眼睛裡那層白濛濛的東西,可以說是她被鬼換眼的鐵證,因為那團白色的東西,是屬於這隻鬼魂身體的一部分。
我問胡宗仁,現在你覺得該怎麼辦?胡宗仁和對待鬼上身的方式是不同的,我是用嚇的方法把鬼給嚇出來,但也要份情況,有些固執的,壓根就不會理我。而胡宗仁道家則是直接驅鬼,不但姑娘在這個過程中要配合胡宗仁,她也會因此遭受不輕的痛苦,再加上我和胡宗仁是答應了黃婆婆,要把這個鬼魂送回家,所以不能用這種極端的方式。
想了一會,胡宗仁對我說,要不這樣吧,趁著現在她睡著了,你先檢查一下屋裡,看看那個鬼魂此刻是在她身體裡還是在外邊。如果還在體內的話,就把這間屋子結個陣,想法子把鬼魂給從身體裡逼出來。聽到胡宗仁說這些,我才開始四下打量這屋裡的環境。天花板上有個圓盤形的吸頂燈,白色的燈罩。先前胡宗仁被撲到的地方,背後就是窗戶。我走到窗戶跟前,試著計算角度,發現如果當燈打開以後,我在床頭的位置,是可以通過窗戶玻璃的折射而直接看到吸頂燈的。窗戶的旁邊是一扇門,先前劉總告訴我,這扇門外邊是女兒房間的生活陽台,空調機箱和雜物什麼的也都放在裡邊。而正對著床腳一側,則是一個實木的寫字檯,這個寫字檯挺長的,牆上是背掛式的電視機,寫字檯上放著一個橄欖型的可以轉動的鏡子。也就是說,如果我躺平在床上的話,我也能夠通過調正那面鏡子的角度,看見天花板上的吸頂燈。姑娘的床是屬於落地式的,也就是說人不能直接鑽到床底下,這就意味著一點,當我打開屋裡的燈以後,這滿屋子唯一無法被燈光直接照到的,除了生活陽台之外,就只有那寫字檯底下了。
想到這裡,我突然覺得這件事能辦了,但是還是會冒著一些風險,儘管此刻我們安撫了這個鬼魂,但要如何不折損它的情況下抓住它,而且它是否願意束手就擒,這誰都保證不了。於是我對胡宗仁說,你現在就幫忙畫點符吧,雷符就行,但是不要特別大力的那種,我可不想你一下就把它給劈個魂飛魄散的。胡宗仁問我說,是不是稍稍電一下就行的那種?我說是的。他問我要幾道?我手指著房間來回比劃了幾次,算了算,我說7道差不多了。
說完我看了看時間,時間還挺早,距離天黑,還有2個多小時,而我想到的法子,雖然未必只能在天黑才能做,但的確是天黑效果會更好。在那之前,我開始做準備,我對劉總他們說,請退出房間外面去等著,因為待會我要想法子把你女兒體內的那個鬼魂給逼出來。劉總點點頭,站到了門外。我和胡宗仁並沒有關上門,而是故意讓劉總看到我們在做什麼。
我從包裡拿出墳土,關上了生活陽台的門,然後在門縫的地方,均勻地撒了墳土,算是擋住了逃到生活陽台的路。然後我拉開窗簾,兩扇窗戶上,分別畫下了敷。然後我踩在凳子上,取下吸頂燈的燈罩,用黑色筆在燈罩的內側,也畫上了一個敷,再把桌子上的鏡子調正了方向,使得燈光可以透過鏡子直接照到當下床上枕頭的位置。這是為了讓等一下開燈後,燈光可以覆蓋整個屋子,除了寫字檯底下。
當我這一切都準備好的時候,胡宗仁的符也差不多畫完了。道家畫符消耗較大,所以如果你在某電商那兒看到什麼開光加持符咒月銷量很多的話,請記住,沒幾個道士能這麼批量的整,逗你玩呢。接著我問劉總要來了透明膠帶,將身上的全部紅繩平鋪在地上,在房間的幾個對角,橫七豎八地拉上了紅線。這並不是一個陣,而是統統越過了床的上方,也就是說如果在燈的位置俯視著床,是可以看到這些紅線將整個房間分割為許多小部分了。
這回我選用的紅繩是用作縛靈的,比日常做的威力大不少。我讓胡宗仁把符咒貼在這些線上,每根線上都有一張。最後,我取出最後一根繩子,拴在了生活陽台門的把手上,另一頭則伸到了目前劉總所站的位置,門外。
我請劉總取來了一隻碗,將碗懸空一半但又沒有跌落,放在寫字檯下的凳子上。然後讓胡宗仁把他的八卦袋張開口子平放在碗口。我等屋裡都忙活好以後,最後一步,就是在門口也撒上墳土,就跟生活陽台門口一樣,這樣就能夠造成這間屋子對於鬼魂來說是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
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靜靜等著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