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從付韻妮這麼熟的人嘴裡說出這些,我還是忍不住聯想到當時的情形,還真是挺可怕的。我對黃婆婆說,老太婆,這很顯然就是鬼上身啊!胡宗仁一個人就能搞定了啊!我們都知道,鬼上身有一種固定的狀態,那就是在一個身體裡裝著兩個靈魂。相互角力下,鬼魂佔據了上風,從而支配了身體。從而造成的一些不合常理,性情大變,甚至近乎癲狂的狀態。
胡宗仁說,最開始我也是這麼跟她們娘倆說的,因為這鬼上身算得上是鬼事裡邊比較常見的一種,就好像是一隻袖子,本來只能伸進去一隻手,現在兩隻手同時進去就會非常擠,甚至會把袖子給弄破。如果鬼魂佔據了上風,也要分個時間,時間長了會造成對本身靈魂的損耗,損耗大了,自然就回不來了。胡宗仁對我說,我當時還特別告訴她們娘倆,很多精神分裂的人,突然之間性情變成另外的人,有時候就是因為鬼上身而被誤診。這種鬼上身的事情根本就犯不著兩個去做。
說到這裡的時候,胡宗仁竟然扭過頭去,一臉受委屈的小媳婦的模樣。付韻妮沒理他,只是接著說。當時夫妻倆聽到女兒這種腔調語氣,都被嚇壞了。做了一輩子生意,夫妻倆都是敬神佛的,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判斷出,自己女兒一定是被什麼髒東西給纏住了。男人的老婆趕緊順著女兒,百依百順,男人則立刻打電話四處尋找道士先生來驅邪做法。結果來了好幾批道士,有的自然是冒牌貨,騙點錢也就算了,還有些正經道士走到家裡一看這女孩,轉身就走了,任憑這個男人開出多高的價錢,都不肯幫忙。說不是不幫,而是實在幫不下。
我和胡宗仁都不是特殊體質,所以我們探知靈魂是否存在,需要借助一些物件或儀式。但有些老道士開悟了多年,走到有鬼的地方,會敏銳的感覺到,這又有別於陰陽眼,而是一種特殊的感應,類似我們常常說但有從未證實的第六感。付韻妮說,眼看這麼幾批人都沒能救回自己的女兒,他也就沒別的辦法了,只能一邊花錢請人四處找師傅,一邊就只好上山燒香求佛。就這麼著,遇到了黃婆婆和付韻妮。
我依舊沒明白她們的意思,於是試探著問黃婆婆,您的意思是,要我和胡宗仁一起去辦,然後這回多賺點錢?付韻妮再也忍不住了,她有點著急地對我說,不是這個意思,黃婆婆找你來,並不是因為這件事有多簡單多困難,而是那個附身在姑娘身上的鬼魂說的那句話!
我想起來了,那個鬼魂說,它想回家。於是我問黃婆婆,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們解決這件事的時候,順帶把這個鬼魂帶回家?黃婆婆手裡捻著佛珠,微微點頭,但是並沒有說話。
我算是明白了,黃婆婆心懷慈悲,平日裡雖然好一口酒,但從不沾葷。我認識的很多學佛的人,都是每逢初一十五才吃素,而黃婆婆卻吃了一輩子。雖然沒有出家,但比很多出家人守規矩。男人碰到他們的那天,恰好是觀音菩薩的生日。黃婆婆也是個日行一善的人,所以她決定幫忙,但又不能自己親自出手,因為她不自己驅邪已經很多年了,付韻妮是個女孩,一直被黃婆婆視為自己的接班人,而胡宗仁和我卻還身在此行,所以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讓我們替她完成這件事,化解一段冤孽,也把這份福報積到我和胡宗仁自己身上。
這麼說,就是不收錢嘛…
難得有個可以發財的機會,對方可是個有錢人,卻偏偏不讓我們收錢,於是我開始有點後悔來了這一趟了。但是前輩的囑托肯定不能不管,於是我把黃婆婆的本意告訴了胡宗仁,胡宗仁雖然也理解了,但是他還在故意耍脾氣,說什麼付韻妮昨天回家都沒告訴他,瞞了他一個晚上,肯定不愛他了。聽得彩姐在一邊忍不住笑,我也覺得他挺丟人的,所以就沒再理他,就讓付韻妮告訴了我們那個男人的聯繫方式。付韻妮頭一天就按照黃婆婆的吩咐留了號碼,說好今天之內給人家回話過去。
我當著大家的面給對方打了電話過去。我說我是白居寺黃婆婆的晚輩,她跟我們說了你家裡發生的事,我們想要幫幫你,但是不敢給你保證我們一定幫得到,反正盡力而為吧。我依舊不敢事先跟客戶把話給說滿了,因為考慮到付韻妮說的,好幾個道家師傅都沒能辦下來,我和胡宗仁何德何能,不過就是多了個人而已,不敢承諾啊。
那個男人聽到我說的這些,他急忙跟我說,讓我不要有顧慮,我們能幫忙已經是他們家的福氣了。做生意的人就是不一樣,幾句話就說得我心裡舒服極了。他在電話裡問我,你們在什麼位置,我這就派車接你們去。我說不用了你告訴我你的地址就行了,我們自己開車過來,回頭你們幫我把汽油給加一加就行了。
我是個俗人,所以不能免俗的希望佔點便宜。大概黃婆婆不能理解,在她看來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是在我和胡宗仁看來,我們的橫加插手,原本就是師出無名。費力不討好,要是辦成了還另說,要是辦砸了,可是在給自己徒增因果啊。所以就算是不收取酬金,一些禮節性的感謝還是必須的,否則我們可叫做多管閒事。
當時差不多是下午2點多,那個男人住的地方離黃婆婆的地方不算很遠,但是需要走一段高速公路。那個小區可是絕對的富人區,富到什麼程度呢,小區開發商為了方便自己的業主進出,硬是在路政管轄的高速路上修了一條匝道,讓他們可以直接從小區裡上下高速路。這恐怕不止在重慶,在全國都算是罕見的吧。按照男人提供的地址,我們很快就把車停到了他們樓下。
這個小區是那種複式的花園洋房,遠離市區,但交通便利,周圍環境非常好,老遠就能看見城區裡大大小小的建築,可真別說,這小區挺有世外桃源的感覺。每棟樓都差不多只有三四層高,但一棟樓裡大概也只住了兩三家人。那個男人自從我們停車開始,就帶著另一個腋下夾著皮包的人站在樓下等著,見我們從車裡走出來,他趕緊迎上來自我介紹說,他姓劉,因為女兒的事情,已經好多天都沒去過公司了,公司的事情一律都交給其他董事在打理。說完他就對身邊那個夾著包包的人說,你趕緊去給這小兄弟把油加滿了。然後他又對我和胡宗仁說,二位請跟著我來,這件事不管你們能不能幫忙做好,我都自有感謝。
我和胡宗仁對望一眼,老實說,這種誘惑還是挺大的。但是既然答應了黃婆婆,就自然不該食言,於是我對劉總說,我們也是受人之托才來的,金錢這些東西就不談了,幫得到是我們的緣分,幫不到,就是你女兒的造化了。
聽我這麼一說,他又皺起眉頭了,一臉焦慮,他大概在想我是不是想要坐地要價之類的。劉總看上去50多歲,作為一個董事長,他有別於很多發膠把頭髮噴的好像擦過鞋油那麼亮的老總,雖然也穿著西裝襯衣,但頭髮卻稀稀拉拉的,有點禿頂。看上去面容也比較憔悴,不難想像,為了他女兒,他一定費心了不少。上樓走到他們家以後,客廳裡坐了不少人,看樣子多數是劉總自己家裡的親戚。只是我和胡宗仁來之前,想必劉總是告訴過這裡的人,會有兩個能看事的師傅來家裡看看,所以當我們走進屋子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就齊刷刷的聚集在我們身上了。
這樣帶著懷疑又帶著希望的眼神我這輩子領教過很多次了,所以我一如既往地禮貌的點點頭,然後就把目光給避開了。而我避開他人目光的方式,往往都是看向胡宗仁,誰知道這廝竟然還跟屋裡的人揮手微笑,一副我是牛逼人物大駕光臨你們寒舍的感覺。於是我很快找了個話題對劉總說,來這裡之前,我們的長輩把大致的情況都跟我們說了,我想請問在那天以後,您女兒還有過什麼值得注意異常的舉動嗎?
劉總嘴巴微微張開,正打算回答我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是坐在沙發上一個燙著時髦髮型的中年女人,她眼睛微腫,手裡捏著紙巾,看樣子是一直都在哭泣。從年齡和表情上來看,這應該就是劉總的老婆。她老婆說,有啊,白天基本上沒什麼大動靜,只是呆呆傻傻的,也不吃飯,不喝水,傻坐著也不說話。連屎尿都不知道自己去廁所。但一到晚上,也就是晚上11點到第二天凌晨4點之間,她就會變得活躍一點。因為24小時不敢離人照顧,白天又很累,晚上我就常常趴在她的床邊睡著了,卻經常被她叫醒,要我陪她跳橡皮筋,玩拍手遊戲,有時候又哭又鬧說要回家,發起脾氣來力氣大得嚇人,我們只能由著她哄著她,每天都期盼第二天能有專業點的師傅來看看我們的女兒。她說到這裡,拿起茶几上的一個相框,走到我和胡宗仁跟前,帶著哭腔說,你看吧,本來這麼漂亮聰明的女孩,不曉得是中了啥子邪,啷個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嘛。
情到深處,她嗚嗚的哭了起來。一切都好像電視裡的劇情一樣。
我接過她手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帶著學士還是博士帽子的姑娘,蹲在草坪上,很燦爛地笑著,環抱著身邊一隻看上去傻乎乎咧嘴吐著舌頭的金毛犬。我把照片遞給胡宗仁,然後深表同情地對劉總太太說,我們也只能盡力試試看,這類事情我們也做過不少次了,只要你們信任,我們就一定全力以赴。
說完我用手偷偷碰了碰胡宗仁,意思是要他跟著我一起說點讓這家人安心的話。可他一張嘴巴,第一句話就是,阿姨,你女兒長得好乖啊!
我趕緊咳嗽了一聲,提醒他不要不分場合的說蠢話。他懂我意思了,立刻結結巴巴的說,我是說,那個,一般長得好看才會鬼上身,鬼也喜歡漂亮的。我斜眼瞪著他,我已經放棄了再給他遞點子了。他看我臉色大概不好看了,長歎一口氣,把照片還給了劉總夫人,然後垂頭喪氣的說,劉總你們家廁所在哪,我要屙尿。
在…就在那邊。劉總朝著屋裡一指。胡宗仁一蹭一蹭地去了,我舒出一口氣,心裡天人交戰了很久,決定等忙完了再跟胡宗仁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