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一直以為,那位花心的唐先生會因為我和胡宗仁的嚇唬而收聲。可誰知道在我們收到肖經理支付的佣金之後沒幾天,肖經理就來電話說有警方針對那天晚上我和胡宗仁的暴力行為進行了聞訊,但是由於我們是切實幫他們公司解決了廁所鬧鬼的問題,於是也就替我們擋了下來。
在謝過肖經理和他的公司之後,我和胡宗仁低調了幾天,卻又再次接到軒轅會轉接過來的案子。經過了之前的四宗案子,我已經漸漸察覺到軒轅會推過來的難度越來越大,這種難度的大小不在於時間的長短,而是在於本身性質的荒誕程度。而當胡宗仁跟我打電話說讓我陪他出去見個人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剩下的二十個案子,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困難在等著我們。
胡宗仁在電話裡也沒跟我講清楚到底是什麼事,因為他自己也聽得似懂非懂的。我們在解放碑一家快餐店裡,其中一個人少又安靜的角落裡,找到了這次的委託人。
這個委託人姓范,是個男性,看上去40歲左右,身材不高但是看上去很強壯。儘管天氣已經漸漸涼爽下來但是還沒有到穿外套的地步。快餐店裡是有空調的,而且即便如此,因為人流量大的關係,依然也會覺得有點熱。這位范先生卻穿得嚴嚴實實的,還帶著一副遮住了大半邊臉的蛤蟆鏡。當我見到他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如果這人不是有比較明顯的皮膚病的話,就一定是不想被人認出他來。
我和胡宗仁坐下以後,自我介紹了一番。因為是胡宗仁的案子,所以我離席去點了刻了和薯條。等我端著東西坐回去的時候,發現他們倆竟然還沒有開始談正事,而只是在東拉西扯的閒聊。胡宗仁看我坐下後,對我說,這位范先生,職業和我們有點類似,只不過他不是調查鬼魂的,而是調查活人的。
我再一次仔細打量他,問他說范先生是一名便衣警察嗎?因為經歷了前次的事情之後,我對警察有種不知道打哪兒出現的畏懼感。范先生說他不是,他是一名私人調查從業者。
所謂的私人調查,那只不過是一種拐彎抹角的說法罷了。在我們國家的制度中,非專業的職能部門是不能從事偵查辦案類的工作的,所以很多情況下,他們都自稱為「私人調查」,說白了,就是所謂的私家偵探。我常常會在一些電線桿或者樓道口甚至三輪車的車身上看到類似的小廣告,如「證據收集」,「婚內調查」,「專業追債」等等。嚴格來說,他們這類人是走在灰色地帶的,因為畢竟職業和我們一樣,算不上是光明正大,手段也不見得磊落,例如追債的,無非就是掛了個公司名,請一個法律顧問,幹得依舊是黑社會的事情。只不過不會殺人放火,只是適當的施壓罷了,本質卻是一樣的。
所以當我知道他的真實職業之後,我就完全理解了他這身另類打扮的緣由,也因為同樣身為邊緣人的我們感到了一絲親切感。范先生說,他的工作主要就是對一些婚內消息進行調查,普通一點的,就查查夫妻間是否有人有出櫃行為,然後拍照或者錄音當作證據,以此交換佣金,他的委託人往往都是夫妻雙方的其中一個,當夫妻間基本的信任已經不復存在的時候,他這樣的人就派上了用場。范先生說,這是一個可悲的現象,但是正因為如此,他才有錢賺。
范先生還說,複雜一點的,還會調查夫妻間的財務狀況,例如有沒有私下的房產,或者公司的賬務等等。范先生告訴我們,總的來說,他的一切調查都基於人與人之間的互相不信任,而調查所收集的證據就是為了幫助僱主扳倒另一個,他們不會幫助解決問題,只是一味的深挖狠挖,直到讓對方毫無還手之力。
我必須承認其實這樣的工作態度我還是欣賞的,只不過我個人無法認同罷了。在這個層面上我們之間的職業性質還是有差異的,范先生只管找到證據,而我們即便是沒有證據,也得幫忙解決難題。范先生告訴我們說,半個月前他接到一個調查的委託,本來是夫妻間最尋常的那種,簡單點說就是太太懷疑自己家先生有外遇,於是委託調查。范先生說這家人的經濟條件還不錯,在解放碑的商圈地帶有一家自己的成衣店,成衣店主要是丈夫在幫忙管理,而太太則是提供二次加工生產的,開了個服裝廠,主要是供貨。表面上看兩口子的分工是非常合理的,但實際上經濟卻因此而獨立了,這就容易讓夫妻之間產生不信任。范先生告訴我們說,那位太太姓楊,說是自己的丈夫每天晚上回家都會很晚,而店裡通常是到了晚上6點多就會關門,而且時常還在丈夫的衣服上聞到香水味。最早的時候她曾經懷疑丈夫有外遇,於是悄悄查看了丈夫的電話記錄,卻什麼都沒發現。
胡宗仁說,現在的男人,如果真要偷吃的話,怎麼會留下電話記錄呢。我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又想到了前段時間的那個唐先生的事情,說的也是,這種有了錢的男人,就跟貓一樣,怎麼能保證不偷腥呢。范先生接著說,在那之後,她還曾偷偷跟蹤自己的丈夫,卻發現丈夫在店裡關門之後,還自己鎖在店面裡,誰也不知道在裡邊幹什麼。楊女士告訴范先生,門市是有後門的,後門外邊就是一條人不算很多的小巷子,不當道,她懷疑是丈夫每天趁關店之後的那段時間,偷偷從後門放女人進來偷情。但是她說如果自己貿然的質問的話,就有可能會打草驚蛇,這才委託了范先生調查。
胡宗仁和我都沒說話,因為這不屬於我們的專業範圍。范先生接著說,當時接下這個業務的時候,他也問了楊女士,丈夫除了晚上回家很晚,身上有奇怪的香水味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不正常的舉動。楊女士卻說別的都沒有了,說話什麼的都挺正常的,只不過夫妻之間的感情顯得有些冷淡了,畢竟結婚十幾年了,只不過當她心裡有懷疑的時候,這些跡象就顯得分外具體罷了。范先生收了一半佣金之後就展開了調查,他掀開自己的外套,讓我們看到衣服裡別著一個好像隨身聽一樣的東西,他說那是秘密錄音機。跟蹤調查了好幾天之後,他卻發現這個男人竟然沒有任何異常的行為,而且自己作為一個專業的人員,如果真如楊女士說的那樣,丈夫在關店之後還放了女人進去的話,自己是不可能察覺不到的。而且錄音機錄到的聲音裡,在關店的那段時間裡,也只有楊女士丈夫的聲音,好像是在和誰說話,說的話也的確態度非常曖昧,但怎麼都沒聽見女人的聲音。
范先生取出自己的錄音機,再拿出一副耳塞,插上後把兩個耳塞口分別遞給我和胡宗仁,讓我們戴上。他說你們仔細聽一下這段聲音,這就是我找你們二位來的原因。
我和胡宗仁戴上後范先生按下了播放鍵,並把聲音調到最大,一個男人用很溫柔的聲音說:「你別不高興,我今天陪你久一點,我晚點再回去」隔了一會後,他又說:「這身衣服你穿上真好看,簡直太美了。」又隔了一會,他又說:「我沒事,就是想多陪陪你,多看看你。」
這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讓我和胡宗仁感到一陣茫然,於是我問范先生這聲音你是在哪兒錄到的?他說白天他會在范先生快關門的時候,找個機會混到店裡,然後在距離收銀台和後門最近的幾排衣服某個口袋中放下針孔話筒,第二天再找機會拿回來。如果要我來分析的話,我會覺得這位楊女士的丈夫是關門後偷偷在給某個女人打電話,否則為什麼我只能聽見他一個人的聲音呢。我把我的猜測告訴了范先生,范先生說,最初的時候他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還私下透過自己的關係調取了這位先生的通話記錄,雖然難保他還有別的手機,但是從他手上拿到的記錄看來,這期間他並沒有打電話。於是連續好幾個晚上,范先生都一直在分析當初的那段錄音,最後他發現了一個很讓人覺得害怕的現象。
說到這裡的時候,范先生把錄音機倒退了幾十秒,差不多就是剛才我們聽到的那個長度。然後反覆按了降噪和調頻的按鈕,一番折騰後,再讓我們聽。他按下播放鍵後,我聽到耳機裡那位先生的語調已經變得很奇怪,很像是小時候放磁帶,沒電的時候那種聲音極低,語速極慢的感覺。所以我仔細分辨出那位先生說完第一句話以後,卻傳來一個正常的,聲音很小,但卻很清晰的女聲:「你能陪著我真好,這樣我就不寂寞了。」
接著又是一陣那位先生變聲後的聲音,再接著一個女聲:「再好看又如何,我已經沒機會穿了。」又是一段先生的,女聲再次出現:「你來抱著我,好嗎?」
緊接著又是一陣沙沙沙的電流聲,然後聽到一聲女人冷笑著的聲音:
「哼…」這個聲音就大一點了,並且近在咫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