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看著一旁尷尬無比的冷先生,他表情複雜,不知道該對胡宗仁說什麼。很顯然剛才胡宗仁和這個女人發生爭執開始直到胡宗仁用扎帶綁住了她,這個全過程他都是看在眼裡的,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一邊是自己找來幫忙的師傅,一邊是自己撞到的老太太的女兒,他則作為一個中間關係,實則我們和那個老太太的女兒可以完全不用認識,更不用在如此的場合下認識。
於是我請冷先生和趙婧一起呆在這裡,接著我就拉著胡宗仁走到了病房外。胡宗仁問我你剛才在車庫發現了些什麼,於是我把我剛才才車庫找到的那些線索盡可能仔細的跟胡宗仁說了,胡宗仁思索了一下問我,你現在有什麼想法?我搖搖頭,說想法還真沒多少,不過我注意到一點,我覺得是不可忽略的,於是胡宗仁要我跟他說明一下。
我告訴胡宗仁,首先我們現在都能夠確認,這個病床上的老太太是活生生的,這個無論是從醫生的角度還是我們自己觀察的情況來說,這個老太太都是如此。胡宗仁點點頭說,你說得沒錯,最早冷先生說那些情況的時候,我就一度懷疑這個老太太處於一個中陰身的狀態,也不排除是自己的靈魂佔據了自己的身體,只不過身體已經死了的可能性。說完胡宗仁用手肘碰了我一下說,前陣子咱們去那個醫院遇到的活死人,不就是這樣的情況嗎?只不過那個死者死得更徹底一些。胡宗仁接著跟我說,剛才你和趙婧去車庫的時候,我曾經試著去檢查了一下那個老太太,也就是因為這個關係,才跟那個女人爭執起來。
胡宗仁說,當時他把手掌伸到老太太的額頭,謊稱檢查一下老人家是否發燒,結果那個女人就不幹了,還罵我說不要碰他媽媽,誰知道我這雙手乾不乾淨。胡宗仁氣呼呼的說,媽的,這死女人說話那口氣那意思,好像我已經飢不擇食到要對她媽媽下手的地步了似的。我忍不住覺得好笑,於是問他,那你就真的沒有一點邪念嗎。胡宗仁瞪了我一眼說,當然!我胡宗仁可是個好人!我告訴他,你什麼人都可以做,但是就是算不上好人。
胡宗仁沒理我,繼續說,就這麼著就跟那個女人吵了起來,接著自己就沒控制住,一怒之下把她給鎖了。鎖她的時候她還吐了我一臉口水,這樣我可不可以告她襲警啊?我說你還真把自己當警察了?再說了你那個證是軍官證你這個白癡。胡宗仁接著說,總之我檢查老太太是不是已經死了的時候,發現她活得好好的,不可能是咱們之前預料的那個樣子。
我點點頭,接過胡宗仁的話說,我的想法也是如此,而我剛才在檢查車子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很特別的情況,就是最後那個鬼魂曾經短暫的出現過,我也仔細看了看它的模樣,的確如冷先生起初說的那樣,衣服,髮型,體形其實都跟床上那個老太太差不多,但是細看之下,卻不那麼像是同一個人。看上去臉色更慘白,也不那麼友善,長得的確很像,但我始終不覺得是同一個人。胡宗仁問我說,早前也問過那個老太太了,她自己確實沒有別的姐妹啊,那是怎麼回事?我搖搖頭說,這就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我們以往遇到過這麼多鬼魂,千奇百怪的,卻從來沒有那種既沒有姐妹,也並非人格分裂的情況,卻出現了另一個和現實世界相折射的鬼魂出來。
說完這句,我和胡宗仁就相互沉默了。隔了一會胡宗仁問我,你要不要抽根煙?我點點頭跟他一起走到了最初那個消防通道口。點上煙以後,胡宗仁突然對我說,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就是這個老太太歲數畢竟也不小了,估計陽壽也沒有多少年了,而人到垂暮之年的時候,往往和鬼魂的世界會更接近一些。所以她們這種歲數的人很有可能在還活著的時候有一些無法釋懷的遺憾,而這種遺憾進而演化為一個相對特殊又獨立的鬼魂呢?
我說是有可能的,但是你這個說不通啊,如果單獨分離出來,那麼現在她體內的這個又是什麼,再說了,靈肉分離你以為好像撕紙那麼容易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現在車裡的那個鬼魂它離開肉體的途徑又是什麼?胡宗仁想了想,抽了幾口煙,然後說,鏡子。
我立刻就明白了胡宗仁的意思。鏡子作為我們日常生活中一個必不可少的東西,卻很少有人察覺到它除了能夠反射人的樣子之外,其實還反射了我們真實世界裡的一切,只不過我們從鏡子裡看到的東西,都變成顛倒相反的了。正因為鏡子相反的這個特性,所以才能夠折射出一些我們自己無法察覺,但卻被鏡子實實在在看在眼裡的一切。
曾經有人做過一個假設,就是在鏡像世界裡,有一個和我們相互同步,卻有互不干擾的世界。那個世界裡的人們做著和我們一模一樣的事,只不過動作剛好相反,而眾多恐怖片裡,鏡子也都是一個非常好的素材。例如我就看過一部林心如和謝霆鋒的電影,忘記叫什麼名字了,大概講的是林心如對著鏡子晃動脖子,但是鏡子中的那個人脖子突然斷掉了,然後沒幾天她自己也死掉了。小時候聽過一個國外的童話,是說一個女人常常對著鏡子問,鏡子鏡子,誰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那就意味著,無論是哪裡的人,無論是古人還是現代人,都只有在四下無人照鏡子的時候,才會跟鏡子裡的那個自己說出最真實的話。恰好是因為如此,鏡子恐怕就成了這個世界上容納了最多醜惡的一樣東西。
我問胡宗仁,你的意思是說,這個老太太本身是溫順善良的,但是鏡子裡出來的那個她,卻恰好相反,變得憤怒,變得有攻擊性?胡宗仁說沒錯,如果是這樣的話,起碼都是這個老太太常常會用到的鏡子,並且能夠看到她的全身,那就一定是一面大鏡子。我點點頭,雖然覺得有點難以相信,但確實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我們照鏡子的時候,鏡子裡的自己對於我們來說是虛幻的,但是對於鏡中的那個自己來說,其實我們也是虛幻的,有時候甚至有鬼魂會刻意的模仿鏡子中的人,來達到欺瞞的效果。例如在兩面平行的鏡子裡會形成一個無限循環的世界,如果有人在這裡做出一些動作,按照光的速度應該所有影子都是同步的,起碼人眼區分不出來延遲,但是如果區分出來了,那麼就一定在某一個鏡子裡,有個並非自己的鬼魂。
於是我扔掉煙頭,對胡宗仁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倒也簡單了,咱們直接去問問那個老太太,看看她家裡是不是有一面自己常常會照的大鏡子。她們這個歲數的人,大多傢俱都有些像我爺爺奶奶他們那種,喜歡鑲一面大鏡子在衣櫃上。胡宗仁也扔掉煙頭說,這也算現在咱們想得到的唯一辦法了,雖然我無法跟你保證一定準確,但是咱們多設想一個可能性,總是沒錯的。
於是我和胡宗仁回到病房裡,先前那個趾高氣揚的女人此刻已經垂頭喪氣了,反倒是那個老太太在一邊寬慰她,說什麼要適可而止,不要欺負老實人。而女人則雙手抱著自己的額頭頻頻搖頭。我心裡呸了一聲,這傻女人似乎好像還覺得自己受委屈了似的,實在是可惡。胡宗仁走到趙婧身邊問,剛才我們離開了以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趙婧聳了下肩膀說沒事,就是耳朵快被念出老繭了。然後她壞壞的一笑,衝著床上的老太太看了一眼。
我沒理她,只是讓胡宗仁想法子問問老太太。於是胡宗仁走到床邊蹲下,然後溫和的對老太太說,阿姨啊,我們今天有點魯莽了,跟您道歉了,沒針對您女兒,就是確實我們也需要你們配合調查情況。老太太點點頭但是沒說話,胡宗仁接著問,那我現在問你一些問題,問完了以後如果對我們的案子有幫助的話,我就放了你女兒好不好。老太太又連連點頭,這次頻率顯然快了不少。胡宗仁問她說,你家裡住在什麼地方啊?老太太說某某區某某路,胡宗仁又說,那你們家是老房子還是新房子?老太太說是新房子,年輕的時候一直在農村,後來有了孫子就來城裡幫忙照顧孫子,農村的房子就一直荒著,後來政府征地佔了去,然後分了新房子,還賠錢給了她,這就到城裡來住了。胡宗仁問,那你們家的傢俱都是新買的,還是從老家帶過來的啊?老太太說都是帶過來的,有些東西都在她們家傳了幾代人了,丟了實在可惜了。
我看有點戲了,胡宗仁也得意的對著我一笑,然後接著問老太太說,阿姨啊,請問你們家是不是有一面挺大的鏡子,或者任何能夠當鏡子用的東西?例如穿衣鏡,例如你鑲嵌在你們老衣櫃上的那個鏡子?
老太太想了想卻說,鏡子?我們家就一面小圓鏡子啊,而且我上了歲數了也用得少了,沒有什麼大鏡子啊。
老太太說話的語速雖然遲緩,但是卻非常肯定。於是乎,我和胡宗仁又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