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一塊墓碑

  可是為什麼老太太母親的鬼魂會纏上毫無關聯的冷先生呢?但是我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於是我把胡宗仁和冷先生叫到一邊跟他說,事情我基本上搞清楚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老太太由於家鄉拆遷以後到了城裡,於是很多年都未曾回去祭拜母親的墳墓,這一點從我們當初看到墳前那冷清的模樣就可以證明。而後人健在,卻沒有後人祭拜的墳墓是非常不祥的,甚至說這對生者死者來說都不是好事。一般情況下這樣的後人會被冠以不肖子孫的名號,而死者因為斷了香火的祭拜,從而橫生戾氣,化而為鬼,這就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雖然這種鬼未必會因為沒有被祭拜而去害人,尤其是不會害自己的家人。不過通常我們都曾經遇到過這樣一種情況,就是如果子女過於忙碌而沒辦法去看望老人的話,通常老人會坐不住,自己跑到孩子家裡來看自己的兒女。想必這個鬼老太就是這樣的情況,也就是說,早在老太太被冷先生撞到,甚至更早的時候,這個鬼老太的鬼魂就已經跟在老太太身邊了,只不過它沒表露出來,也沒人知道罷了。

  而後來當冷先生撞到了老太太,此刻對於鬼老太來說,不管是不是因為老太太自己橫穿馬路造成的,她的憤怒心情和屋裡那個女人完全是一樣的,就是那種反正我不管你就是撞人了,所以我說什麼也不讓你跑的心理。這就造成了為什麼冷先生在那之後的每天晚上回家,都會在路過那個山頭的時候,出現一個橫穿馬路的老太太的鬼魂。

  胡宗仁問我,那它出現在那個地方純粹是個巧合嗎?如果冷先生不是住在白市驛的話,那豈不是就不會出現了?我點點頭說,我也是猜測,這大半就是巧合了。因為我考慮到冷先生每天晚上在不同的時間卻在同樣的地點遇到,這需要一定的契機,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附近有關於這個鬼魂存在的東西。而鬼通常是不被人看見的,鬼要現形的話本身是一種不符合規則的冒險,就好像男人出現在女廁所或女澡堂一樣,是會被周圍的人群起而攻之的,這就是為什麼咱們這麼多年來一直在不斷的把闖入我們世界我們身邊的鬼魂帶走的原因。我接著說,墳墓就在附近,這就好比是給了這個鬼老太一種勇氣,使得它能夠在這附近的區域裡變成一個強大的鬼魂,強大到甚至能卡住你的脖子把你推到馬路中間去。

  說完我指了指胡宗仁。

  我解釋說,這就好比小孩子受了委屈會往家裡跑,而到家以後即便外邊的危險再大,自己也會覺得安心,勇氣也會增加一樣。當時我們檢查那兩個墳墓的時候,另一個有墓碑的也就是老太太大舅舅的墳墓裡安安靜靜的,一點靈動都沒有出現,這表示她的大舅舅恐怕是早年就已經安然離去了,如今要尋找,卻只有它的元神可循。而這個老太太不一樣,從墓的形狀來看,幾乎是匆忙下葬的,連墓碑都沒有立。胡宗仁打斷我說,但是有些人家如果比較窮困的話,不立墓碑也是正常的呀,在那個年代的話,有些人死了丟到路邊就算了,能夠挖坑埋下去,這已經很到位了啊。我搖搖頭說,你是沒注意到這樣一點,就是旁邊那個趙滿廷的墳墓。

  我說,老太太大舅舅的墳墓是立了碑的,而剛才那個老太太自己也說,大舅舅和她的母親恢復聯繫也是她母親去世之前幾年間的事情,而你注意到了嗎,兩個墳墓雖然一個有碑一個卻沒有,但是從風化的程度來看,埋下的時間應該不會相距很遠,也就是不到十年間的事。我對胡宗仁說,如果說趙滿廷是1990年去世的,那麼再往前推10年,也就是1980年,你我出生的那個年代,在那個年代的重慶,又是白市驛這樣的堂口式的小鎮,怎麼可能有錢修墳,卻沒錢立碑?

  胡宗仁不說話了,我接著對他說,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當初下葬老太太母親的時候,他們曾經認為這一帶不會被其他人佔據,只有自己的母親,所以才沒有立碑,進而證明,昨天我們找過來的那條路,也就是從竹林到那個小山頭之間,很有可能這個老太太的娘家就住在那裡,而且那一帶也是當初修高速路的時候,拆遷的範圍。事實上極有可能是老太太他們認為政府要拆遷,賠了錢,這些錢也包括了山頭上自己母親的墳墓。而沒想到恰好那一塊地方給保留了下來,不但如此,還新修了一座墳墓,以至於老太太自己多年都沒有回去祭拜自己的母親。

  胡宗仁說,所以說,這是一場誤會?那纏上冷先生,就是一種簡單的親情,覺得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負了,想要替孩子出氣?我說雖然這聽上去有些荒誕,但是我必須告訴你,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但是我頓了頓說,當然這還是停留在我的猜測上,如果要真正證明,則需要我們把老太太帶到事發的地方,讓老太太給自己的母親認錯謝罪,如果現場的那個鬼魂釋然了,那麼就證明我的猜測是正確的,咱們這個時候去送魂,想必也比來硬的強得多,再說了,昨天咱們倆才吃了苦頭,來硬的,未必奏效啊。

  這個時候冷先生竟然哈哈的笑了起來,胡宗仁不爽的問他,你在笑什麼。老太太說,沒事,只是覺得人人都有個不為人知的故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我還以為我撞鬼是因為我撞到了別人,遭了報應,結果沒想到,這一切的起因,竟然是因為我自己倒霉,撞到了一個身邊跟著自己母親鬼魂的老太太罷了。

  儘管我們知道冷先生說的是事實,但是他依舊要為自己失誤撞人負責,這各是一碼事。於是商量了一下怎麼跟老太太開口後,胡宗仁決定讓冷先生先把那個女人叫到外邊迴避一下,好讓我們直接跟老太太溝通這件事,畢竟她的腳受傷了,雖然醫生說了早就可以回家調養了,但考慮到她歲數也這麼大了,我們言語上還是得稍微溫和一點。

  於是我盡量在不刺激老太太的條件下,非常含蓄的告訴她,雖然你這次受傷和這件事沒什麼關係,但是卻因為這件事,導致冷先生被你的母親的鬼魂給纏上了,而你母親之所以鬼魂會出現,則是因為你們早年就斷了供奉香火。

  即便如此,老太太還是很吃驚。她是上了歲數的人,對於我的職業她還是沒有懷疑,畢竟人老了也就知天命了。只是她一直在跟我強調說,就是因為當初佔了地,自己沒辦法回去祭拜,所以才在家裡給母親安設靈堂啊。我搖搖頭對她說,那其實作用不大,因為你母親是土葬的,整個身體都在土下,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到墳前叩拜才能夠體現出自己後人的孝心,不過你是因為誤解了政府當初會連同你母親的墳墓一起佔了,所以也算是情有可原。老太太說正是如此啊,因為當初征地的時候自己的情況也是跟政府報告過,政府說,拆遷範圍內的所有墳墓都會被統一遷至另外一個公墓,那個公墓還在新修當中,我這些年也一直在等著它們修好,誰知道,竟然沒有拆到那兒!

  老太太說著說著,眼神裡滿是悔恨,她說要是早知道如此,自己這些年肯定每年都會回去祭拜的啊。說完就嗚咽的哭了起來。我握著老太太的手說,現在還來得及,我就是希望你能夠跟我們走一趟,給你母親陪個罪,我們也好把你母親的亡魂送走,否則游離在世界上,早晚都會變成孤魂野鬼的。

  老太太點點頭,絲毫沒有遲疑,並未因為她即將要去面對自己母親的亡魂而感到不安。

  於是我把情況簡單的跟她女兒說了一下,當然並沒有告訴她我們的真實職業和即將去哪兒,她似乎也沒反對,當天下午,我和冷先生前後兩部車,朝著那個地方開去。

  這回我們就沒有去停在加油站了,因為走過來路太遠,老太太腿腳也不方便。於是我們就在靠近護欄這一側,在我測到了靈動以後,就請老太太給鬼老太道歉,說自己並不是不來祭拜,而是以為無處可拜了。我心裡有點惻然,因為修建開挖的關係,多少老墳毀於一旦,等到後人想要祭拜的時候,卻發現連個骨頭渣渣都不剩了。

  事實上正如我的猜測一樣,或許細節上有些變動,但是大方向還是正確的,在我和胡宗仁翻越護欄,留下冷先生和趙婧以及老太太在路邊看著車的時候,我們再一次爬上山頭,走到了兩個墳墓邊上。我測量到靈動已經非常溫和了,甚至沒有了對胡宗仁和我的那種敵意,我知道,這就是該動手的時候了。

  胡宗仁攔住我說別急,讓我給老人家上柱香。於是我站到一邊,胡宗仁蹲在了墳前,拔掉了那些雜草,並且用蠟燭的木棍把底下的土壤鬆動了一點,接著點香點燭,嘴裡唸唸有詞,至於他說的什麼我也就無從得知,多半也是在為自己頭一晚那無禮的舉動道歉吧。等到一炷香燒盡,錢紙也燒了不少後,胡宗仁對我說,現在可以動手了,你來還是我來?我想了想說,還是我來吧。你們畢竟有過節。

  於是在很順暢很安然的情況下,我送走了這個鬼老太的靈魂,送得乾乾淨淨,和邊上她的大哥一樣。

  回到路邊後,我們決定還是先送老太太回醫院,既然事情解決了,她也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剩下的賠償的事情怎麼解決這我就管不著了。但是我和胡宗仁在回到醫院後收了佣金,我對老太太的女兒說,你的外祖母,墳前是個沒有墓碑的,這樣的墳墓對你們後人不好,祖先都無名無姓了,後人能好到哪去?

  言下之意,要她給自己的外祖母,立一塊墓碑。

  在我們離開醫院病房的時候,我回頭看到老太太正在對我們揮手道別,眼角還有一絲淚花。

《怪道胡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