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票根
這件事要從8年的年底說起了,8年的時候,因為工作太忙的關係,臨近年底的時候我原本說是要打算給自己來個小小的假期,關掉手機,什麼也別去管,也不讓除了家人外的其他人找到我,因為工作起來我們是有很高風險的,眼看著要過年,誰都不希望在這個檔口出個什麼亂子。我也同樣是如此,於是聽了彩姐的話,那段日子,關掉了手機。
不過我覺得我算是一個有些閒不住的人,平常有單子的時候我常常會覺得每一天都非常迅速的過去了,正當自己閒下來,卻沒有選擇用其他方式來填充空閒的時間時,上網就成了我在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那期間,我剛買了一個新手機,但是由於並不怎麼會玩,因為那是我接觸的第一代按鍵機朝著觸屏機跨越的第一個產品,電視裡的廣告鋪天蓋地,還號稱用的最新的s6系統,一向對這些很有興趣去研究的我,硬是托朋友從馬來西亞給我弄了一台回來,誰叫那時候大陸地區還買不到呢?由於比較跨越,很多都弄不明白,也就加了個qq群,裡邊全是這款機器的發燒友,也都無一例外的是從海外或香港買回來的。也正是在這個qq群裡,我認識了一個人。如果沒有他,我將永遠不會得到這個票根,也就永遠沒有機會瞭解這背後的故事。
他叫做莽子,是一名火車站的輩。
莽子這個名稱,在川渝地區,基本上是用來形容兩類人,一種就是智力發育有些與社會大流脫節,而導致他們常常反應較慢,或是辦事欠缺考慮,以至於會惹上麻煩或闖禍的人。另一種則是,長得非常大個,看上去非常魁梧,重慶話說「莽歹歹」的,就是指的這種。莽子告訴我,他原本姓唐,是四川遂寧人,幾年前因為高考失誤,結果考來了重慶渝北區一所民辦大學,混了三年日子也沒學個什麼本事,畢業後出去找工作到處都不要他,於是他便在當時的重慶五里店附近一個望江的小區做了輩,做了幾年,就辭職了,由於受過專業訓練,也拿到了保全人員從業資格證,於是他跳槽,去了火車站當輩。
我還記得我起初在qq群裡第一次跟他交談的時候,他便毫無保留的把他的這些信息給說了出來。雖然在很多人眼裡,所謂的輩只不過是用戶來混淆警察和城管的一類人,身份相對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們,似乎要低一些。不過他告訴我,他喜歡這份工作,因為每天要看到不同的各種人,他可以呆在一個角落,想像他們身上發生的故事。
說起火車站,以前人們往往會說菜園壩,而現在的菜園壩火車站幾乎與扒手小偷和黑車聯繫在了一起,莽子告訴我,他是在重慶北站,也就是龍頭寺火車站。作為重慶的一座高規格的火車站,龍頭寺的名號隨之而響亮起來。龍頭寺原本是一座古剎,但是由於火車站的關係,人們似乎都忘記了這座寺廟原本存在的事實。這座廟是建於明朝明武宗正德元年,相傳是當時有以為高僧大德遊歷到了這裡,在附近的山巔上俯瞰這一片土地,發現其形狀極像是一條盤旋的巨龍,從龍尾到龍身,再到龍頭,龍頭的地方有許多參天古樹,恰似龍眉,高僧一看這絕對是塊風水寶地,於是就報告朝廷,撥款修建了寺廟,因為寺廟坐落的位置恰好是在高僧看到的「龍」的龍頭上,於是起名,龍頭寺。幾百年來,這座寺廟名氣雖然比不上華巖寺羅漢寺等,但是在漢傳佛教特別是祈福求雨的廟子裡,佔據著重要的地位。在陪都時期,即便是出家人心懷天下憂慮蒼生,但是他們還是選擇了離開寺廟,歸田逃難。於是廟子一度空了出來,老蔣是個聰明人,看見那地方是個寶地,於是就把自己的「國民政府政治部」設立在了龍頭寺的佛堂裡。妄圖借寶地的運氣,政而得治天下。但是和現在大多數老舊玩意一樣,龍頭寺在大煉鋼時期,由於當時的政治環境,大家一味地在追求產量效益,龍頭寺遭到大規模的破壞,老根基所剩無幾。也就荒廢了,僅存一個地名,直到1993年的時候,當地的一些農民在挖地的時候,在這裡挖到了很多尊佛像,這才又開始修廟供奉,如今的龍頭寺寺廟,始建於25年,總共有7名僧人,住持是覺常法師。
所以當我們把龍頭寺火車站當作重慶的其中一張名片打響全國的時候,卻幾乎沒有人來追憶這個地方的由來。
莽子在龍頭寺火車站當輩,他告訴我,平常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各個關鍵的地方巡邏,有時候會配合駐點民警查處違法犯罪,也會幫著旅客們尋找站台和安檢等。總的來說,他是一群普通人裡面的普通人,換下那身看上去有點想警察制服的服裝,他就立刻淹沒在了龍頭寺車站的漫漫人海裡。
那天qq群的消息忽然響起,我看他找我,接著就跟他私聊,他對我說有事情請我幫忙分析分析,我說什麼事因為我在那個群裡一向宣稱的身份都是一個普通上班族,直到他告訴我,他撞見鬼了,要我幫他分析下,要我看看鬼是不是安心去了。起初我告訴他你可能找錯人了,我不懂這個,然後他先是發來一串省略號,接著對我說,哥,你忘了那次聚會你跟我說的話了。我才猛然想起不久前我們一起參加群裡聚會那次,我喝醉了,我至記得我搭著莽子的肩說了很多話,但是我實在是不記得我有告訴過他我是一個職業獵鬼人。眼看抵賴已經沒有用了,我只能承認並問他有什麼我能為他效勞的。他說咱們出來談談吧,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
約在觀音橋附近的一家國際連鎖快餐店裡,見面後因為是比較熟識的朋友,也就省去了很多客套的招呼。他坐在我對面,直接從口袋裡拿出了錢夾,我正高興他打算給我點辛苦費當作我肯承認身份並幫助他的酬勞,他卻在他包裡,拿出一張新嶄嶄的火車票來。我接過來一看,是從重慶北開往湖南吉首的臥鋪車票,但是我不明白他把票給我的意思,莫非是要我跟他一起去吉首浪漫旅遊一次?他告訴我,這張票是他幫一個老奶奶買的。他起初沒有意識到,那個老奶奶是個鬼魂,後來發現了才開始覺得有些害怕,希望我幫他分析下,看看自己現在身邊還跟著那個鬼沒有。
我摸出羅盤,把那張車票放在上面仔細比對,發現有非常輕微的靈異反應,於是我告訴莽子,是有的,但是已經是沒有任何危害了,不用擔心。並且我請他告訴我一下這件事情的經過。他對我說,上個禮拜的時候,恰好他申請了休息年假,就打算會遂寧老家去休息幾天,但是那天晚上回輩休息室收拾東西的時候,他遠遠就望見一個身穿藍色布棉襖的老奶奶,正坐在距離售票大廳5米元的石頭凳子上嗚咽哭泣。莽子說他這人雖然混的不怎麼樣,但是自己好歹是個熱心腸的人,而且自己身為這個地方的保全人員,看到群眾有困難,即便是自己真的幫不上什麼忙,也沒辦法看著一個老人在那哭而無動於衷。於是他就走過去問那個老奶奶是遇到什麼事讓她這麼傷心。老實說,對他的這幅心腸,我還是非常敬佩的,莽子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輩人員,卻能有這樣的情操,實在難得。莽子說,當時他問了很多次,那個老奶奶始終不回答他,甚至不抬頭看一眼。他有些著急,但是又沒有辦法自己丟下老婆婆走掉,於是就走去大廳裡,找來另一個輩同事,希望那個同事能夠幫忙把老奶奶帶到室內好好問問,能幫則幫。但是當他帶著他的同事再次回去先前遇到老***地方的時候,那個老奶奶卻不見了,也沒有在現場遺留下什麼東西,一個活生生的人似乎就這麼突然消失了一樣。他的同事笑話他,說他肯定看花了眼,要不就是最近工作強度大了,疲勞而產生了幻覺。他解釋了幾句發現沒人相信他也就不解釋了。尋思這趕緊把東西收拾了去汽車站坐車吧,因為似乎是沒有直接到遂寧的火車。卻在轉角要進休息室的巷子裡,發現之前那個老奶奶,坐在他們休息區門前的台階上,不過這一次沒有哭泣了,而是雙手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後歪著脖子面無表情的看著莽子。
我對莽子說,這麼怪異的事情,你竟然都沒有意識到她是一個鬼嗎?他說他當時還真是沒有這麼想,看到那個老***時候,他還是問那個老奶奶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會又跑到這裡來了,那個老奶奶說,她想要回家鄉,但是身上沒有錢,買不了車票。她說她兒子死了,她要去找她的兒子,說完又接著哭了起來。莽子告訴我,他從小是在單親家庭的環境下長大的,他的母親在他非常年幼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而且自己的父親也是個斷腿的殘疾人,於是從小到大,他都始終把自己要求得非常嚴格,高考失誤的那次,他原本有機會再複習重考一年,但是他決定不要那麼做,因為這樣的話就會把自己賺錢養家的日子延緩一年,所以他還是直接來了重慶,想著早點畢業後找個工作,也好給家裡補貼點家用,自己的父親也不用天天拖著斷腿,在外邊給別人擦皮鞋了。他還說,自己雖然當的是一個輩,但是作為這種窗口單位的輩,他們的收入以及福利待遇什麼的都還是不錯的,並不會比一些一般的白領收入低,低的無非就是那些虛無的所謂社會地位罷了。所以當他聽說那個老婆婆是因為兒子去世了,想要回家看兒子但是身上沒有錢買車票的時候,他非常能夠理解那種失去親人的痛苦,心腸一軟,就決定幫助老婆婆買一張車票,自己想著一張車票也不會花多少錢,就當是做個好事吧。於是當下他就跟老奶奶說,沒事,我幫你買車票,奶奶你去哪裡?那個老婆婆告訴他,鳳凰。
莽子在火車站工作了這麼長時間,所以他是知道到鳳凰是沒有直達車的,要麼坐到吉首,要麼坐到銅仁,然後再轉汽車過去,於是他先帶著老奶奶在小賣部買了寫吃的和水果,在買車票的時候,他突然想到要是這個婆婆下車不知道怎麼走怎麼辦,於是咬咬牙,把心一橫,給自己也買了一張車票。在那個買火車票還暫時不需要實名制的時候,一個人買上兩張票,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他決定親自送老奶奶過去。
重慶到吉首的車是深夜裡發車的,莽子告訴我,他直到檢票員看他拿著兩張票,還告訴他只需要一張就夠了的時候,他也依舊沒有察覺到自己這次幫助的根本不是個人,上車後,他為了照顧好老人,就自己睡了中鋪,方便老人起身坐下,讓老人睡下鋪,他給老奶奶鋪好床以後,就招呼老奶奶睡覺,因為第二天上午車就會到達吉首市。因為這期間他們所在的那個格子間裡就只有他跟老奶奶倆人在,沒有別的旅客,他也累了,招呼好奶奶以後,自己也睡了。
不過他告訴我,睡到半夜他醒來,從上鋪伸出頭張望下鋪的老奶奶,害怕她掉地上或沒蓋好之類的,卻在伸頭望的時候,發現那個老婆婆站在自己的床上,因為空間沒有那麼高,就佝僂著背,莽子那時候也只能看見她的背影。他的確覺得這一幕非常奇怪,但是依舊沒有扯到鬼上邊,就叫那個奶奶說站著多危險怎麼不睡下來呢?
這時候,那個老奶奶回頭望著他,原本沒有表情的臉,開始哭泣,而且伴隨著哭泣,老***臉像是融化的橡皮泥一樣,開始變形。當時莽子嚇得使勁朝著後邊一靠,順手抓起自己的包擋在身前,此刻他才意識到大概這個老奶奶壓根就不是個人,他提防著那個奶奶爬上來,心裡正猶豫自己要不要就這麼跑掉,回頭看車廂車窗玻璃的反光,卻發現他的下鋪空蕩蕩的,只有一床被子。
他說,起初他以為,如果真是鬼,那麼此刻看不到了也就算了,自己還是趕緊起身,收好東西下一站就下了吧。就在他穿好衣服,拿起背包跳下床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他的脖子後面傳來,問他,你去哪?他轉頭一看,先前憑空消失的老奶奶,正規規矩矩蓋著被子躺在床上。
不過這次,躺的卻是他之前睡的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