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了搖頭,看著天上燦爛的星空,始終不願意這樣去想他——也許是因為他連續幾次救過我,也許是因為自己不想擁有這樣一個強大的敵人。死人臉一路上很少出手,但是就從他幾次出手時面對危險無所謂的態度,也能看出來,這個人深不可測。我甚至很難想像,如果連他這樣的人都對抗不了一股勢力,要偷偷摸摸進行,那股勢力會強大到何種地步!
我又往前走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對,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層霧,前面影影綽綽的,看不大清楚。我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前面還是白茫茫的,像是突然降下一場濃霧,把這塊地方全給遮住了。我嚇了一跳,剛才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看不見了?我使勁兒揉著眼,怕是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邊往前小心摸索著,邊小聲呼喚刀疤臉他們。
磕磕絆絆地走了沒多遠,旁邊有人抓住我,低聲喝道:「別動!」是刀疤臉的聲音。我忙問他怎麼回事,我怎麼看不到東西了。刀疤臉說,沒事,是霧。媽了個巴子的,哪來的這麼濃的鬼霧?我也有點兒吃驚,什麼霧能來得這麼快?剛才還是朗朗的晴天,像是突然從地下滲出來一樣,鋪天蓋地,甚至讓人連一米外的東西都看不見了。刀疤臉顯然有經驗多了,讓我蹲在地上——這霧氣飄浮在空中,越往下越少。我試著蹲下身體,發現確實是這樣,貼近地面處幾乎沒有多少霧氣,能看到遠處幾團亮光,應該是火堆。刀疤臉催著我趕緊去火堆那兒,說他們在沼澤中遇到過幾次這樣的鬼霧。這鬼霧很邪門,吃人不吐骨頭,人一旦被白霧罩住,那就活不了啦!我想起宋姨說過,草原上飄著一種怪霧,被怪霧籠罩住的羊群整個都會消失掉。想到這裡,我打了一個寒戰,趕緊貓著腰,跟著刀疤臉迅速轉移到了火堆處。在回去的路上,我還想去叫一下謝教授。刀疤臉卻冷笑,說就是謝教授教我們的辦法,在地上蹲著走。放心吧,就算是咱們都死絕了,老梆子都會活得好好的!
火堆旁,兄弟們也都陸續回來了。我看著謝教授和死人臉也貓著腰回來了,才安下心。那白霧果然怕火,火堆旁的白霧明顯稀薄很多,朦朦朧朧能看清楚周圍十幾米霧氣中的情況。這些白霧看起來很古怪,不像是平時看到的白霧,反而像是一種有生命的東西,結成了一堵厚厚的白霧牆。白霧越積越厚,在附近遊蕩了一會兒後,竟然朝著我們這邊的火堆慢慢推移過來。
我覺得這白霧有點兒不對勁兒,一般來說,霧氣雖然潮濕,但是也沒有這樣怕火的,這些白霧更像是有生命的東西。這是怎麼回事?我看了看死人臉,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火堆,不知道在想什麼。倒是謝教授眉頭緊鎖,死死盯著這些白霧,彷彿在擔心什麼事情。我小聲問謝教授,這些白霧到底是怎麼回事。謝教授搖了搖頭,突然撿起地上一支挺大的巨鷹小腿,朝著白霧扔了過去。耙子一向看不慣謝教授這種知識分子,這時就奚落著,說謝教授真是書讀多了,把腦子給讀殘了。這白霧吃點兒破布就成了,哪能還吃肉?!大夥兒捧腹大笑,但是笑了沒幾聲,卻一下子停住了。那鷹腿本來是好好的,現在正以肉眼能看見的速度迅速變小,最後變成了幾塊骨頭,散落到地上。耙子嚇得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他娘的,出邪啦!」謝教授死死盯著那幾塊白骨頭,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叫道:「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我趕緊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謝教授說,我們其實都被騙了,這根本不是什麼白霧,而是蟲子!「蟲子?」刀疤臉不明白了。「對,是蟲子,非常非常多的蟲子。」謝教授解釋,「你們看,這些白霧並不冷,還怕火。這並不是白霧的特性,而是生物,特別是飛蟲的特性。這些白霧其實是由非常多的白色飛蟲——起碼有億萬隻白色飛蟲——組成的蟲牆。這些飛蟲非常微小,小到人眼幾乎看不到,數目又特別多,聚集的密度也特別大,它們聚集在一起時看起來就像是一堵濃濃的白霧牆。」
我還是有點兒不理解,問:「要是這些白霧是小飛蟲,它們怎麼能把鷹爪子變成骨頭架子呢?」謝教授說:「我估計吧,這些小飛蟲應該像白蟻一樣,能噴射出一種腐蝕性很高的酸,酸液能將人的肌肉溶解成營養液,它們就靠吸食這種營養液生存。數以億計的飛蟲瞬間能噴射出大量的強酸,能製造出非常可怕的腐蝕性,也許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就能把一個人化成枯骨。」我大吃一驚,難怪宋姨說大草原中有一種白霧,人獸一旦走到霧中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都是被這些小蟲子給吃掉了。謝教授搖搖頭,說:「你說的那種情況還要複雜一些。因為這些蟲子雖然能將人的血肉溶解掉,卻並不能溶解人的骨骼。大草原發生的人畜消失事件,不僅是人畜的血肉消失,甚至連骨骼都消失了,是完完全全地消失。」
謝教授也有些不解,按說這麼多的白蟲子聚集在這裡,每天要消耗大量的營養液。這裡是大雪山的腹地,人獸罕至,怎麼可能養活得了它們呢?我想起這裡滿地的人獸骨骼,提出了一個觀點:巨鷹將許多不必要的獵物,比如一些小獸等帶到這裡來,或許並不是為了它自己,而是為了餵養這些古怪的白蟲子。
謝教授搖了搖頭,說應該不會。生物界中確實有寄生共存現象,一種生物為了更好地生存,選擇為其他生物提供食物等幫助。但是巨鷹應該不會,第一,它已經處於食物鏈的頂端,就算藏馬熊來了,它也絲毫不懼,不需要鬼霧的保護;第二,這些鬼蟲數量巨大,不是那麼簡單就能餵養夠的,恐怕要花去巨鷹的全部精力才能夠餵飽它們。他沉吟了一會兒,有些猶豫地說:「除非……除非……」我問:「除非什麼?」謝教授說:「除非這些巨鷹是被人給馴化的,它們把巢穴建在這裡,就是為了餵養這些鬼蟲子。」我又問:「它們餵這些鬼蟲子又想做什麼呢?」謝教授苦笑著:「確實沒有理由,所以我也一直想不明白。」
這時候,那面厚厚的白霧牆朝著我們緩緩壓了過來,彷彿要將我們包圍在裡面。刀疤臉叫道:「壞了,老先生,這些小蟲子應該嘗到烤鷹腿味道不錯,這回要把咱們兄弟給烤著吃啦!」金絲眼鏡下令,讓大家把帳篷都拆了,扔到火堆裡,把篝火燒得旺旺的,好把這白霧逼走。帳篷被一個個投入到了篝火中,火苗一下子躥出幾米高,辟里啪啦響。偶爾有火星兒爆開,濺到白霧中,白霧就突然薄一塊,然後整體退後一些,像是非常懼怕火焰。
刀疤臉故意撿了一個燒著的布條,朝著白霧扔過去。白霧轟一下散開一大塊,露出了一個大口子。刀疤臉哈哈大笑:「嘿,這鬼霧倒像個怕羞的娘兒們,一見火就害怕啊!」其他人也學著刀疤臉,朝著白霧不斷扔著布條,把白霧牆一步步逼遠。
那白霧開始分散開來,一大塊一大塊圍繞著我們游移著。刀疤臉叫道:「媽了個巴子的,這些死蟲子還想跟老子玩游擊戰!好吧,看老子怎麼收拾它!」他指揮人用刀子挑著著火的布條,朝白霧掄著,很快將周圍大塊大塊的白霧驅散了,然後它們又重新聚集成了一堵白牆。刀疤臉這招雖然管用,但是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我們目前在山頂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手裡也就有這幾頂帳篷可以燒,要是帳篷燒完了,我們可就只能以身喂蟲子了。
金絲眼鏡顯然也想到了這點,讓刀疤臉將火滅小點兒,將燃料全部聚集在一起,爭取多堅持一會兒。這些白蟲子來得快,走得也快,大家要一直堅持到它們自動散去。
沒想到,那些白蟲子見我們的篝火小了,在那兒盤旋了一會兒,竟然變換了陣型,不再是一面巨大的城牆,而是組成一個巨大的球體,朝著我們緩緩壓過來。
謝教授臉色變了,說:「壞了,它們在學白蟻沖火!」
我們忙問他,啥是白蟻沖火。謝教授說,生活在亞馬孫叢林的白蟻群,要是遭遇了森林大火,就會抱成一個巨大的白蟻團,朝著外面滾出去。白蟻團滾在大火上,外面一層的白蟻會被燒死,但是在最裡面的白蟻卻會倖存下來。這些鬼蟲子看來也懂這個,現在是要孤注一擲,和我們拚命了。
刀疤臉臉色也變了,嘴巴裡卻還罵罵咧咧的,說這年頭到哪兒說理去,連狗日的鬼蟲子都懂兵法了,難道它們是從黃埔軍校畢業的嗎?媽了個巴子的!
那巨大的白霧團果然像只皮球一樣緩緩滾了過來,剛靠近火堆,就傳來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音,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頭髮被燒焦的味道。大家都被這敢死隊一般的鬼蟲子給嚇怕了,紛紛往後退,有膽小的已經撒腿往後跑了。刀疤臉在那兒狠狠罵著,才攔住了幾個人。眼看著蟲子已經壓過火堆,馬上要逼過來,火堆旁邊突然嗖地一下騰起了一條高高的火焰。火焰圍著火堆轉了一個圈,朝著裡面迅速蔓延,將白霧整個包在了裡面,緊接著裡面傳來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響。
大家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回過頭來看,發現死人臉手裡拿著一個火把,旁邊是一個倒空了的油桶。沒想到死人臉早料到了鬼蟲子會有這招,所以早在火堆四周挖了一道溝渠。剛才他在溝渠中倒滿了柴油,來了個火燒七軍,順利將鬼蟲子困死在了火堆裡。
大家一片叫好聲,紛紛大聲讚美死人臉。正說著,從那火堆中突然衝出來一股白霧,一下子將火堆旁最近的一個人籠罩在了裡面。那人哀號著,身上的皮肉迅速褪去,很快成為了一具血淋淋的骷髏。
這時候,又出現了那恐怖的一幕,這只骷髏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一會兒,竟然站了起來,然後開始歪歪斜斜地往前走。
謝教授叫起來:「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這些鬼蟲子在作怪!」他解釋著,這些鬼蟲子體積特別小,可以鑽到人骨骼的各個縫隙中,通過一系列近乎完美的協調,一起牽引著骨骼行動。這樣在我們看來,那具骨骼就像是活過來一樣,可以來回走動。他驚歎著:「難怪白霧過去,連人的骨頭都剩不下,原來那些鬼蟲子竟然駕馭著人骨頭走掉了!」
我們也大吃一驚,沒想到這些看似低級的鬼蟲子竟然有這麼高的智商,它們先吃掉人的皮肉,再將人的骸骨佔據,最後成為草原上最詭異神秘的骷髏怪。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這些鬼蟲絕對不像我們想得那麼簡單,它們從開始圍攻,到後來控制人的骸骨,都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樣。看來這些鬼蟲子並不簡單,它們費了那麼大的氣力佔據人的骸骨,一定有原因。再一想,那個在我們身邊活活化成一堆骸骨的兄弟,應該也是被這些鬼蟲子給殺死了。
雖然謝教授已經作出了解釋,知道是這些鬼蟲子在作怪,但是看到來回走路的骷髏,大家還是膽戰心驚,身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厄運就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這時候,死人臉卻突然說了句:「跟上它!」他跟在那具骷髏人身後,往前走。
金絲眼鏡給刀疤臉使了個眼色,刀疤臉也抽出大刀,低喝一聲,帶著兄弟們跟在死人臉身後。
骷髏人不緊不慢地朝前走著,我們一行人跟在它的後面。看著那具骷髏人,我不由得產生一個錯覺,這具由鬼蟲子控制的骷髏人,像是要帶我們去一個地方。我不由得渾身發冷,在這樣神秘的地方,這些古怪的蟲子要帶我們去哪裡呢?
走了一會兒,骷髏人在前面一處石壁旁停下。石壁已經裂了,張開了一個個大口子。那骷髏人將手伸入大口子中,竟然抽出來一截鐵鏈,那鐵鏈大約有手腕粗細。骷髏人往外抽著,抽了沒幾下,鐵鏈子就繃住了。
鐵鏈那麼粗,底下還不知道有多長,這骷髏人明顯力氣不夠。金絲眼鏡小聲說了句什麼,馬上有一個兄弟戰戰兢兢地跑過去,想幫忙抽鐵鏈。那骷髏人突然不動了,接著從它身體中躥出一股白煙,逕直奔那人過去。隨著一陣陣痛苦的慘叫聲,那人很快變成了一具骷髏。骷髏很快站了起來,和那個骷髏並肩站在一起,共同拉著那根鐵鏈子,但還是拉不動。
底下的兄弟一下子全炸開了,叫道:「操,幹他娘的!」剛說完,金絲眼鏡上去一槍,將那人打死了,低聲道:「抬過去!」
我一下子愣住了,金絲眼鏡竟然讓人將這具屍體扔給鬼蟲,讓鬼蟲也將他變成骷髏人,好增強拉動鐵鏈的力量。
剩下的兄弟們面面相覷,在那兒猶豫著,不知道自己過去後會不會成為下一個骷髏人。
金絲眼鏡冷冷地掏出手槍,看著大家說:「骷髏人已經夠了,但是我不介意再多一個。」
他盯著刀疤臉,刀疤臉滿臉通紅地看著他,並沒有起身。人群中一陣騷動,還是站出來幾個人,聯手將那具屍體架起來,遠遠拋向那邊,很快又多了一具骷髏人。
三具骷髏人的力量明顯大了許多,它們將鐵鏈子緩緩拉了上來。鐵鏈子吱呀吱呀響著,在地上盤成了一堆,突然又繃直了。
我還在看著,金絲眼鏡低低說了聲:「對不住了,兄弟!」我只覺得後腦處猛然一疼,回過頭去,只見金絲眼鏡冷冷地看著我,手中倒提著一把刀。我撲通一下摔倒在地上,恍惚中聽見刀疤臉大聲喊著,朝我這邊衝了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醒了過來。周圍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在哪裡,只覺得後腦突突地疼,腦子像是被攪過一樣,昏昏沉沉的。喉嚨裡還有一股腥甜味,我坐在地上吐了幾口,感覺好多了。
黑暗中很靜,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也不知道周圍有沒有其他人。我想起在昏倒之前,金絲眼鏡明明是想敲暈我,然後讓蟲子吃掉我,控制住我的骨架牽動鐵鏈,我怎麼又來到了這裡?
雖然金絲眼鏡可能對我不利,但是我沒有選擇。被困在這鬼地方,還不如去餵蟲子爽快。我扯開喉嚨喊了幾聲,先喊死人臉,再喊刀疤臉,最後也不管誰了,就在那兒拚命叫著有沒有人。喊了一會兒,口乾舌燥,也沒有半點兒回應,累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時候,就聽見黑暗中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老……白?」
開始我嚇了一跳,再仔細聽聽,好像是有人在叫我。那聲音很微弱,像是受了傷,就叫了那麼一聲就停下了。我忙叫著:「誰?!有人嗎?有人嗎?!」我小心摸索著朝前走,走了沒多遠,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往下摸了摸,那輪廓分明是個人!我使勁兒搖搖他,絲毫不動,再仔細一摸,身子都冰冷僵硬了,看來這人已經死去很久了。
我嚇得連連後退,又被什麼東西絆倒了,摔在一個人身上。我以為又是一具屍體,嚇得叫起來。沒想到那人被我一壓,卻咳嗽了一聲,接著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小白……」這像是謝教授的聲音,我忙摸過去,叫著:「謝教授?!」那人劇烈咳嗽著,在黑暗中緩緩坐了起來,果然是謝教授。謝教授身上還有一支手電筒,他遞給我,讓我省著用。我趕緊打開,在黑暗中待了這麼久,實在太過壓抑,要是再沒有點兒光亮,估計我神經都要崩潰了。我用手電照了照,周圍空蕩蕩的。手電照不了多遠,只能模糊看到遠處巨大石壁的輪廓,估計這裡是一個巨大的山洞。朝裡面照了照,手電筒的光柱消失不見了,看來裡面應該還挺大。再往地上照照,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人,都是跟我們一起上山的兄弟。我小心地挨個看了看,他們全都死了,也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為了省電,我關上了手電。在黑暗中乾坐著,旁邊都是死人,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情,我只好不斷地和謝教授說話。謝教授不知道受了什麼傷,說話有些費勁,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了一口氣,斷斷續續地告訴我剛才發生的事情。他說:「唉,我們都錯了,這裡還有一支隊伍……」「還有一支隊伍?」我弄不明白了。謝教授說:「說起來真是讓人不敢相信……當時你被金絲眼鏡打倒了,他要把你扔給鬼蟲,誰都攔不住。好在刀疤臉死活護著你,差點兒跟金絲眼鏡動了刀子。其他人有護著金絲眼鏡的,也有替刀疤臉求情的。這時候……這時候,唉,突然山洞裡傳來一陣什麼聲音,像是笛子的聲音,然後山洞自己就裂開了,接著那幫鬼蟲像瘋了一樣衝向金絲眼鏡他們,當時就死了幾個人。大家沒有選擇,只好往山洞裡跳,跳下去就遭到了人的伏擊。當時死了好幾個人,我也被人一棒子敲在腦袋上,暈了過去……」我更加驚訝了:「那不對呀,我、我怎麼沒事?」謝教授苦笑著:「事情就邪乎在這裡……當時刀疤臉見鬼蟲過來,以為跑不掉了,想要拉著你跳崖。沒想到那些鬼蟲只攻擊其他人,根本不攻擊你……後來刀疤臉拖著你進了山洞,之後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了。」我使勁兒撓了撓頭,也搞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教授沉默了一會兒,說:「小白,我覺得事情可能和你有關係。你不覺得奇怪嗎?那些鬼蟲子為什麼偏偏守在這裡?為什麼又要驅使骷髏人去拉開鎖鏈?」我驚道:「你是說,它們是被人控制的?」謝教授歎息著:「恐怕真被我說中了,這些巨鷹、鬼蟲可能都是被什麼人控制的。」我驚道:「這怎麼可能,有什麼人能控制住它們?」話剛說完,我突然想起黃七爺以前說過,金門後人都有一種特殊本事,就是可以控制蟲蟻鳥獸。難道說這些也是金門干的嗎?還有,謝教授說剛才聽到了一陣神秘的笛聲,然後石洞從裡面裂開,鬼蟲開始攻擊眾人。我記得黃曉麗當時就是吹奏著一支古怪的笛子,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嗎?我著急地問謝教授,那聲音到底是什麼樣的,是不是悠長的有些傷感的笛音。謝教授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具體是什麼樣的,就是感覺非常神秘。
我沮喪地坐在地上,又想起一件事情,問他:「死人臉哪兒去了?怎麼剛才沒看見他?」謝教授說:「他又消失在這裡了。」我說:「又一次?」謝教授沉默了一會兒,過了好久才緩緩開口:「三十年前,他也在隊伍裡,上次他也是這樣突然消失的。」我一下子激動了,死人臉果然來過這裡!我又疑惑了,三十年前?!看他現在的年齡,比我大不了幾歲。三十年前他應該還不會走路,怎麼可能加入勘探隊?
謝教授沒有說話。
我忍不住問他:「謝教授,你們三十年前是不是到過這裡?你們怎麼出去的?」
謝教授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歎息了一下,說:「算了,算了,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也不怕說出來了。不過你要答應我,要是這次能出去,這件事情就算是爛在肚子裡,也絕對不能說出去。」我趕緊答應他,保證不說出去。謝教授想了想,再次開口,他說:「現在說起來,上次我們來到這裡,差不多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事情雖然過去了很久,但是一閉上眼,我還能回想起當年的每一個細節。那真是一件,唉……真是一件無法想像的事情。上次好不容易出去,這次又回來了,看來是回不去了……」
他顯然是動了氣,大聲咳嗽著,好不容易緩過來一口氣,接著說:「那時候,新中國還沒成立,我還在大學教書。有一天,來了幾個沒戴肩章的軍人,由校長陪著。他們找到我,讓我馬上把工作交給別人,然後參加他們的一項活動。那年月活動多,三天兩頭搞活動,我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也不敢問,就按照他們說的,收拾了行李,坐上了一輛軍用大篷車。坐了幾天幾夜,最後到了一座喇嘛廟裡,那裡有一支隊伍。隊伍很奇怪,有男有女,有嚴肅的軍人,也有奇裝異服的民間人士。大家沒有相互介紹,就讓我跟著他們,一起來了若爾蓋草原。若爾蓋草原的事情就是這樣,你應該也知道了。」我忍不住問:「你們也是靠巨鷹進入山洞的嗎?」謝教授說:「這倒不是,他們中有高人在水裡撒了一些什麼東西,就聚集了好多魚。大家做了一個木筏子,跟著魚走,就發現峽谷中隱藏著一條暗河,暗河中有一些特殊的標記。我們跟著標記順著暗河七拐八拐,就到了大雪山。」
那些高人在水裡發現的標記,應該就是死人臉所說的「水書」之類的東西。我又問:「你們去大雪山到底要做什麼?」謝教授卻一下子激動起來,慌忙說:「這個……這個就不能說了,這個是死都不能說的。」我還不死心,反覆追問,還誘惑著謝教授,說他要是說出大雪山中的事情,也許我們就能找到出去的辦法了。謝教授卻苦笑著說,那件事情要是說出來,才真正是怎麼也出不去了呢!這人這麼軸,我也沒了脾氣,在那兒干坐了一會兒,又問他:「那死……金子寒呢?他開始就在那支隊伍裡嗎?」謝教授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用一種苦澀的嗓音說了句:「他不是我們隊伍中的人……」我一下愣了:「你不是說他也來過這裡嗎?」謝教授說:「在我們進入大雪山之前,他就已經在那兒了。我們在大雪山裡遇到了危險,死傷慘重。他突然出現,救了我們……」
「啊?!」我一下子站了起來,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三十年前,在謝教授他們進入大雪山之前,死人臉竟然就已經在大雪山中了。這怎麼可能呢?!難道他真像我父親所說的,是一個從深淵大鼎中出來的怪物?!謝教授也苦笑著:「不敢相信吧?其實我也不敢相信,但是事情確實就這樣……更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麼多年了,他竟然還是那個樣子,一點兒也沒變……」我猶豫地問:「那他……他在大雪山中做什麼?」謝教授苦笑著:「不知道,沒有人知道。」我說:「你們沒有問過他嗎?」謝教授說:「當然問了,但是他始終沒有說過話。開始的時候,我們甚至以為他是啞巴,還專門找了一個女隊員去開導他。後來才知道,他只是不願意說話。開始我們以為他是怕生,到最後才知道,他根本是不屑於和我們說話。」聽謝教授這麼一說,我眼前又浮現出死人臉那標誌性的撲克臉,一貫嘲笑的說話口氣。這確實符合他的個性。
我再問謝教授,他們當時是怎麼回去的,他說的還有一支隊伍又是什麼意思。謝教授開始還支支吾吾地掩飾,後來乾脆什麼都不說了,堅持自己不能違背誓言,讓我什麼也別問。
沒辦法,我只好再次打開手電筒,想四處看看,能否發現個洞口什麼的,好過在這裡等死。結果我用手電筒往下一照,腦子裡頓時「嗡」地一下,看到地上竟然有兩個猩紅的大字:老白。
那兩個大字是用一滴滴的鮮血組成,紫黑色的鮮血像豆子一般滾落在地上,淋淋漓漓,觸目驚心,一直朝前方延伸著,不知道有多遠。
是誰在用鮮血指引道路,這條道路又通向哪裡?
我剛想告訴謝教授,身子卻一僵。這血跡還是新鮮的,明顯是剛留下不久。那人一定聽到了我和謝教授的對話,但是竟然一聲不吭,反而用血留下字跡,明顯是不願意讓謝教授知道。
我想了想,決定這件事情還是先瞞著謝教授,隨便跟他扯了個謊,說去前面探探路,便小心翼翼地沿著血跡一路追下去。
這樣做很危險,首先,我並不能確定這個人是敵是友;其次,這樣濃烈的鮮血可能會吸引一些猛獸。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來不及多想。與其被困死在這裡,還不如索性跟著血跡走,說不定能遇到自己人。
我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緊緊握住那把刀子,順著血跡慢慢走去,同時用手電筒左右照著,希望那個人可以看到。
走了沒多遠,就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老白?」
我一下子愣住了,想起剛才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後來我找到謝教授,光顧著問東問西,卻忽略了這個聲音。
老白?這樣叫我的只有猴子,難道是猴子給我留下的記號嗎?
我再也不擔心,趕緊循著聲音急走。沒走多遠,我就看見前面一個黑影,有個人蹲在地上,朝我艱難地招著手。
我激動起來,趕緊跑過去。那人果然是猴子,他渾身是血,用手緊緊捂著肚子。鮮血從他指縫中滲出來,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地上有一串鮮紅的血點,原來是猴子用鮮血做的標記,指引我一路走過來。
我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猴子到底在這裡經歷了什麼?他為什麼不包紮傷口,還要用血給我留下標記?
猴子卻毫不在意傷口,也不回應我的問題。相反,他還非常興奮,笑容顯得異常燦爛,讓人覺得古怪又悲傷。他費力地擠出一個笑容,說:「老白,對不起……我又騙了你……」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我的眼淚就下來了。這才是猴子,和我從小玩到大的猴子,我的那個兄弟又回來了!
猴子的傷口顯然很疼,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說:「老……白……你終於來了。我……我也終於要完成那件事情了……我很高興,真的……」猴子臉色潮紅,非常激動,他這樣更讓我感到害怕。我看著他蒼白的臉頰,想讓他不要說話,趕緊跟我回去。我們有藥有裝備,能救好他。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他活下去最重要。
猴子卻堅決制止了我,他說:「不,不,老白……你不懂的,我生下來就是為了實現這個目的,能活到今天已經算很幸運了……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來,我活得很難受。唯一讓我高興的,就是擁有了你這樣一個朋友……」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頭也低低地垂了下去,彷彿隨時會死去。我讓他睜開眼,要他堅持住。我把手電筒塞到他手裡,讓他看著周圍的一切,看著我……我大聲喊著謝教授、死人臉、刀疤臉、耙子,甚至還有金絲眼鏡,懇求他們過來救人,但是卻始終沒有人回應我。
猴子又一次睜開了眼睛,艱難地說:「老白,你要活下去……因為……只有你活下去……才能解開黃河這個秘密……」
我的眼淚流下來了,我說:「別說了,別說了……我先救你出去!」我轉身要去敲打鐵鏈子,猴子卻用那只一直摀住傷口的手死死抓住了我。他的手上全是鮮血,有些已經凝固了,黏糊糊的,有些乾燥,又有些滑膩,讓我怎麼也不敢抽出來。猴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明顯很緊張。他壓低聲音急切地說:「兄弟,你聽我說,沒有時間了,黃河的秘密就是……」
這時候,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槍響,猴子被子彈打得飛了出去。手電筒高高飛了起來,照亮了他身後——竟然是一個巨大的無底深淵。猴子仰面跌入深淵。手電筒清晰地照亮了他的面孔,他的臉上還帶著那種滿足的笑容,也帶著些不甘,帶著些遺憾……我大叫著撲向深淵,只看見手電筒撞在鐵鏈子上,四下裡跳動著,照亮了深淵下密密麻麻的鐵鏈子,最後落到下面那個彷彿無窮無盡的虛空中。虛空中,猴子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黃曉麗……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