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鬼又叮囑我們,下水後千萬要小心。我們四人下了水,由於身上都穿著水靠,游過去倒也不難,我們三個都是弄水的高手,而出乎我們的意料,陳老鬼的水性也著實不賴。我想想也就釋然,畢竟他在黃河邊待了這麼多年,要是不會水,那才叫見鬼了。
我們來時五個人,如今卻已經少了一個,而陳老鬼說的話,卻讓我不寒而慄,難道我們最後,都會死在這裡?
我忍不住問陳老鬼,本來是什麼地方人?怎麼會做上這檔子事情的?
陳老鬼似乎比已經死去的張老頭要好說話得多,他說是小時候窮得沒有飯吃,就去翻了亂葬崗,後來碰到了他師父,收做了徒弟,算是正式入了行,師父過世之後,他就一直留在黃河邊,研究所謂的黃河眼。
黃河眼裡有龍的傳說,大概是從漢代傳出的,估計就是劉去那個廣川王故意糊弄人心、蒙蔽人弄出來的幌子,以前每逢乾旱或都大水的年代,為了祭拜龍神,曾經有過一些很殘酷的祭祀方式。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問道:「不會是將活人投入黃河眼祭祀龍神吧?」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古代人信奉龍神,而一旦乾旱或者大水,都認為那是上天對人類的懲罰,為了祈求原諒,宰殺牛羊祭祀在不起作用的情況下,就會將活人進行祭祀……
那麼,那個黃河眼裡,也不知道被投入了多少活人,這歷時數千年之久啊。
但是,為什麼當初我們在黃河眼裡,居然沒有發現一具屍骸?啊……不對,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既然那時候有活人祭祀,怎麼說黃河眼內也應該存著屍骸,可是黃河眼裡除了一具白玉棺槨外,實在是太過乾淨了,居然連一具屍骸都沒有。
我越想越感覺奇怪,忍不住就游快了很多,追上游在最前面的少爺,就在這個時候,陡然,陳老鬼在背後叫我——
「許兄弟……」
我忙回頭,這一看之下不禁嚇了一跳,剛才還好好的陳老鬼,這個時候竟然整個人開始向水下沉去,他拚命地劃著水,雙手不停地掙扎著,可是身不由已,這個模樣似乎是水下有什麼東西,拉著他向下沉去。
「我過來拉你!」我忙著就要過去。
前面的少爺和黃智華聽了,也忙轉過身來,但是陳老鬼卻焦急地說道:「別過來,水下有東西……我被拉住了。」
就算是水下有東西,我也不能丟下陳老鬼不管,當即就忙游過去,同時一把抓向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剛剛被我抓住,他的身體就整個沒入了水下,我只感覺手中一沉,就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陳老鬼……」我忍不住驚呼出聲。
少爺和黃智華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頓時兩人都傻了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個時候,距離我大概十步之遠的地方,陡然翻起一個水花,陳老鬼又從中下冒了出來。但他臉上的面具已經丟了,一張臉蒼白無比,兩眼通紅,衝著我叫道:「許兄弟,那是另一個文明的覆滅……」說著,噴出一口的鮮血,人再次沒入水中。
在最後的一刻,我看得很清楚,這老頭他是咬斷舌根自盡的。
在我們頭頂礦工燈的照耀下,我們三人呆呆地看著水面上浮起的一抹殷紅,彷彿是春天的桃花,分外艷麗無比,可我卻忍不住心酸,昨天我們還理直氣壯地跑去找他們理論,可是現在他們卻都先後在這裡送了性命,偏偏兩人獨得如此地慘烈。
一個人在火中活活燒死了自己,一個卻在水中咬舌自盡……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陡然想起,在上面那個影崑崙風眼的墓室中,那個穿著解放前長袍的老頭,一把匕首插在自己的心窩,他也是自盡的——是的,他就是陳老鬼的師父,他已經說過,他們不會死於詛咒,但是他們也一樣不想死後變成怪物或者三屍神復活,所以,在知道生機斷絕的時候,選擇了自殺。
我摸了摸胸口,一顆心怦怦亂跳,幾乎要從嗓子口跳出來,而水壓在腦口,分外難受。剛才,他和我說什麼來著——那是一個文明的覆滅?他至死也不忘了要告訴我這麼一句,到底是什麼意思?
「咯咯……咯咯……」就在我一愣神的時候,我的身後傳來詭異冰冷的笑聲,我心中一驚,陡然回頭,卻看到丫頭近在咫尺的臉。
「你……」我大驚,拍著水慌忙後退,丫頭的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原本紅潤的嘴唇,也是蒼白一片,原本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已經推動了靈動,在我們頭頂礦工燈的照耀下,呈現一片死氣。
「丫頭,你跟哪裡去了,難道你不知道大家都擔心你?」少爺想要游過去,我忙一把將他抓住,衝著連連搖頭。
「老許,難道你也相信那兩個老頭的鬼話?」少爺是死心眼,在他心中沒有什麼比丫頭更加重要,當即就要甩開我,向丫頭游過去。
「她不是丫頭。」我使勁地將他抱住,拚命地搖頭道。
「什麼東西在下面,小心,老許……」就在我勸阻少爺的時候,黃智華陡然驚呼出聲,叫了起來。
我一愣神的當兒,陡然水下衝過來一股龐大的力量,頓時將我掀翻。我顧不上少爺,手忙腳亂地在水中亂抓,也不知道突然抓住了什麼東西,如同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抱住不再放手。
陡然,我整個人突出水面,在頭頂礦工燈的光柱下,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巨大的蛇頭,漆黑的蛇身,而我現在居然死死地抱在蛇身上。
我頓時就嚇傻了,慌忙鬆手,「撲通」一聲,再次掉在了水中,摔得我頭暈眼花,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我好不容易緩了口氣,突然身體一重,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我的身體吸得向後退去,百忙中我回過頭看了過去世,這一看我直接三魂就少了二魂半,嚇得手腳發軟,四肢無力,就在我的背後一個巨大的怪物,長著長長的觸角,獠牙畢露,正張大口等著我,我甚至看到它猩紅的開叉舌頭上流出來的唾液……
這個怪物不就是我們在水下墓葬中看到的所謂的龍?它怎麼也來這裡湊熱鬧?對了,既然影崑崙風眼和黃河眼是互通的,我們能夠過來,它自然也能夠過來,好像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要是被它吞進肚子裡,只怕還不夠飽的。慌亂中,我顧不上想別的,忙抽出青銅古劍,對著怪龍的腦袋就狠狠地砍了過去。
「砰砰砰……」黃智華開槍了,一連串的槍聲劃破地下世界死一般的沉寂,分外刺耳。
可是,黃智華的子彈打在怪龍的身上,似乎一點作用都沒有,我眼睜睜地看著怪龍張大了口,一口對著我吞了過來——
我命休矣!想不到我居然要餵了怪龍?
就在這個時候,我背後水花四濺,一股大力衝了過來,黑色的化蛇彷彿是箭一般的衝向了怪龍,兩個龐然大物撞在一起,我被兩股大力一撞,再次被激起的水花拋了出去。
「該死的化蛇,我宰了你!」丫頭咬牙切齒的聲音努道。
轉身一看,只見化蛇和怪龍如同是上次一樣,糾纏在一起,而丫頭手裡握著一面古怪之極的青銅鏡,對著化蛇照了過去。
「哧」的一聲響,頓時一道耀眼的光線在黑暗的地下世界亮起,我眼前一花,頓時差點就失明了,這光線實在是太過明亮,讓長時間待在黑暗中的我們誰也適應不了。
如果我沒有看錯,那應該是閃電!
丫頭手中的青銅鏡,居然能夠發出閃電?我被這個想法差點噎死,這怎麼可能,就算是現在的先進科技,要輕易地操縱高壓電發出如同是閃電一樣的光,也不是能夠像丫頭那樣輕而易舉的事情。
化蛇被青銅鏡的閃電擊中,頓時就在水面上翻著身體痛苦地扭曲著。
「老許,快幫助化蛇,否則就完蛋了。」黃智華驚恐地大叫,我一愣之下,明白過來,化蛇是在幫我們,而如果讓怪龍佔了上風,那麼我們都得喂龍。
顧不上多想,我舉著青銅古劍,對著怪龍惡狠狠地殺了過去。
陡然,丫頭的嘴裡發出一聲尖厲的嘶叫,根本就不像人類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抬頭向丫頭看去。丫頭已經泡在水中,可是她身上的金縷衣卻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成的,居然一點水珠子都沒有,比我們沉重的水靠好用得多了。
只是丫頭的眼睛,依然是死氣沉沉,看不出絲毫的生機,而原本和化蛇纏在一起的怪龍,一個翻身放開化蛇,對著丫頭衝了過去,雖然——雖然我們都知道丫頭已經不是原本的丫頭,但是還忍不住為她擔心,我正欲提醒她小心的時候,丫頭整個人已經站在了怪龍的身上,怪龍高高地昂起頭來,將丫頭托出了水面。
這個多麼驚心動魄而又詭異莫名的一幕?一個穿著金縷長裙的女子,昂然站在一條類似於龍的怪物身上?
「丫頭……丫頭……」就在這個時候,少爺趁著我和黃智華都不注意,拚命地向丫頭游過去。
「不要,少爺快游回來!」我慌忙叫道,但我距離少爺甚遠,已經夠不著,而黃智華擔心我,早他一步向我這邊游過來,這個時候兩人也拉開了距離。
「咯咯……」丫頭的喉嚨口發出古怪的聲音,似乎是笑,我抬頭看向丫頭,她原本美麗的臉上扭曲成猙獰恐怖的笑容,一如王全勝等人死後的模樣,可她的喉嚨,發出詭異之極的笑聲。
黃智華已經被這詭異的一幕驚呆了,一動不動地浮在水面上,呆呆地看著丫頭。
「少爺,快回來!」我匆忙叫道,但是少爺距離丫頭已經越來越近。我忙向少爺那邊追了過去,但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高爺著頭附在水面上的怪龍,陡然一個低身,對頭少爺俯衝過去。
幾乎是沒有絲毫懸念的,少爺就那麼一口被它咬在了口中,尖利的獠牙頓時就將少爺整個人咬成了兩截,腸子帶著猩紅色的鮮血,頓時將渾濁的地下水染紅。
「少爺……」黃智華和我同時尖叫出聲,只是一切都遲了,這個素來愛胡說八道、百無禁忌的少爺,居然就這麼葬身在龍腹中,我感覺眼眶中似乎有滾燙的液體流出。我抬頭看向丫頭,可是換來的,依然是丫頭臉上扭曲猙獰的笑,以及喉嚨發出古怪的「咯咯」聲。
少爺的身體被龍怪咬成兩段,居然沒有馬上死去,他的上半截身體艱難撐出水面,衝著丫頭大聲叫道:「王若男!王若男!王若男……」
一連叫了三聲,少爺的半截身體「撲通」一聲掉在了水中,在水光中下沉,我清晰地看到,少爺的臉上居然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只是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甘地瞪著,我眼睜睜地看著少爺的半截身體緩緩地沉入水中,消失不見。
丫頭的臉上似乎出現了短暫的迷茫,喃喃自語道:「王若男……王若男是誰,為什麼似曾相似?」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我仰頭看著她,她就這麼高高在上地站在怪龍的身上,我已經沒了淚水,早晚都是要死了,下一個也許就是我,只是少爺死得實在不值,我想要哭,但張開口,發出的卻是類似於丫頭那猙獰的古怪笑聲——
「咯咯咯咯……」
「為什麼?」丫頭訥訥地念叨了兩句,然後喉嚨口發出「咯咯」的古怪笑聲,扭曲著臉猙獰而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我已經死了吧?」說道這裡,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舉著手中的青銅鏡,對著我道:「來吧,站上你的化蛇,過來吧,讓我們把這宿命再次完結……」
我們的宿命?我不懂是什麼意思,只是看著丫頭,什麼宿命,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瞬間,我只感覺頭痛如裂,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是偏偏什麼都沒想起來,只感覺心痛如裂,好像突然被誰狠狠地刺了一刀。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腰部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只見化蛇巨大的腦袋就靠在我的身邊,這一次我並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覺,幾乎我連想都沒有想,一手按住蛇的頭,爬到了化蛇的背上。
「老許,你幹什麼?」黃智華驚呼道,「老許,少爺他……」
「少爺死了,我們都會死!」我一邊說著,一邊脫掉防毒草面具,扯開塑膠防毒手套,將青銅古劍死死地抓參手中,與丫頭遙遙相對。
「咯咯……咯咯……這才對嘛!」丫頭在笑,只是笑容扭曲成詭異猙獰的模樣。
她不是丫頭,她不是王若男——她只是金縷妖屍而已。我絕望地閉上眼睛,幾乎不敢再想下去。過了一會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詛咒到底是什麼?」
這是一個誰也回答不了的問題,我卻忍不住要問,很本能地一種行為,就好像人類的吃飯穿衣一樣。
「那是一種蠱蟲而已,飼養在水中,它們依附陰玉而生,只要附在人體,就會破壞人類的大腦,咯咯……咯咯……」丫頭笑著解釋道。
「你怎麼知道的?」我震驚地問道。
「因為我就是蠱蟲……」丫頭笑得更加瘋狂。
「她就是蠱蟲?」我不解地看著她,這如何解釋?耳邊卻聽她繼續說——
「蠱蟲分三種,也就是你以前說的三屍神,咯咯,你真聰明,居然連這個都知道——屍體遇到陰玉,就會產生蠱蟲,蠱蟲異變進入人體,獲得人體的控制權力後,那個人從本質上來說,也就是已經死了,但是他的身體還是能夠動的……比如說教授和老卞。」丫頭獰笑著解釋,似乎在說著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比如說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