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神奇的音流技術

  李兆瘋了?

  他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可能!

  我跑進他們的帳篷,看見李兆坐在睡袋上,正在掰手指關節。他看見我進來了,就說:「周作家來啦。」

  我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說:「你OK?」

  他說:「我很好啊。你請坐。」

  他挺正常啊,不像瘋了。

  我試探地問他:「你還不睡嗎?」

  他說:「睡前我想聽個故事。」

  我說:「你想聽……什麼故事?」

  他說:「恐怖故事吧。」

  我終於感覺這個人的神經有點走板了,我說:「我不會講恐怖故事。」

  他很得意地笑了:「我給你講?」

  我說:「好哇。」

  他說:「那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說:「你問。」

  他說:「5減1等於幾?」

  我說:「2吧?」

  他一拍大腿:「高智商!」

  我說:「我只知道結果,但是不知道推算過程。」

  他說:「所以啊,故事就來了。」

  接著,他指了指站在帳篷門口的人:「他們沒有回答提問,我不要他們聽。」

  我回頭看了看,除了鄭太原,我們的人都擠在門口看。我對他們說:「你們離開一會兒,拜託。」

  他們就退開了,我把門簾關上了。

  他說:「嗯,我就對你一個人說。」

  我在他面前蹲下來,聽。

  他說:「這個故事很複雜,一環套一環,你要注意聽啊。」

  我說:「我會的。」

  他說:「五個人去探險,其中有個人叫吳易沙,吳易沙就是我,這是個秘密,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

  我的大腦飛速地轉著,他的真名叫吳易沙?

  他繼續說:「這五個人配合非常默契,騙來了2000萬。」

  我說:「怎麼能騙來那麼多錢?」

  他笑了:「他們給那些幻想去美國的人辦綠卡,資金移民。」

  我說:「怎麼辦綠卡?」

  他說:「在領事館附近租一間安靜的辦公場所,雇個女老外扮成審查官,有人扮成翻譯,有人扮成高官,有人扮成受賄的官太太,吳易沙扮成介紹人,那些人就乖乖把錢送來了。他們進了那個房子都不敢說話,給他們發了『綠卡』,很多人都不認識上面寫的什麼字兒……非常,非常完美。」

  我說:「然後呢?」

  他說:「然後,五個人來新疆避風,其中兩個人動了殺機,要夥同另外兩個人弄死吳易沙。他們進入羅布泊湖心之後,給吳易沙的啤酒裡投了毒,然後由司機扛著,找塊沙地埋了……」

  我說:「你不是吳易沙嗎?你……死了?」

  他說:「我當然是吳易沙!你不要打亂我的故事好不?我要用第三人稱講,懂嗎?」

  我說:「嗯,你繼續。」

  他說:「司機不想害死吳易沙,提前跟他洩密了。吳易沙假裝中毒,逃掉了。」

  我說;「那三個人為什麼不殺司機呢?還有,他為什麼要救你?不,他為什麼要救吳易沙?」

  他說:「司機參與詐騙,僅僅是得點好處費,不參與分贓。而且,離開羅布泊全指望他了,只有他會修車。他救吳易沙有條件,事成之後,他和吳易沙對半分贓款。」

  我說:「懂了。」

  他繼續說:「我逃走之後,一直像個鬼似的尾隨著他們,我有跟蹤器。那天半夜,我悄悄溜進他們的營地,在他們的早餐裡下了毒……」

  我說:「你錯了?」

  他愣了:「我錯了?我會錯?」

  我說:「第三人稱。」

  他頓時變得很羞赧,說:「對不起……吳易沙把那三個人都殺了。最後他想斬草除根,把司機也幹掉,可愛的司機竟然逃走了,呵呵,不夠意思。」

  說到這兒,他眼裡閃著奇異的光,盯著我問:「你想跟吳易沙對半分贓不?」

  我說:「不不不,謝謝。」

  他笑著拍了拍我的臉:「算你聰明!」

  我不確定這個人到底叫什麼了,還是稱他李兆吧,好像更順一些。

  我走出李兆的帳篷,有些沮喪。

  布布問:「他真的瘋了?」

  我點點頭。

  布布問:「那我們怎麼辦?」

  我並不知道怎麼辦。吃人的羅布泊,吃人的迷魂地,我們自身難保,還要不要帶著這個人?

  首先,他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第二,他很可能是個詐騙犯,殺人犯。第三,他是瘋子。帶著他,每個人都睡不踏實,並且還要消耗我們的食物和水。

  這是考驗每個人良心的時候。

  我說:「大家表決吧,我們要不要帶著他?老辦法,不同意帶他的舉手。」

  鄭太原站在人群之外,弱弱地問:「我也參與嗎?」

  我說:「你不參與。」

  他就不說話了。

  白欣欣舉起手來,同時嘀咕了一句:「這他媽還用表決?」

  張回舉了手。

  徐爾戈舉了手。

  號外舉了手。

  我看了看漿汁兒,她搖了搖頭。

  魏早遲疑了很久,終於沒有舉手。

  加上我、布布、孟小帥、衣舞,總共6個人沒有舉手。

  白欣欣看了看大家,說:「我聲明,不管白天還是晚上,這個瘋子如果敢接近我的房車,我絕對不客氣。」

  布布說:「晚上誰照看他?」

  鄭太原舉手了:「我吧。」

  我看了看他,說:「辛苦你了。有問題你喊一聲。」

  接著,大家各自散去。

  我和漿汁兒正走回帳篷,突然,聽見李兆驚叫起來:「救命!——」

  我停住腳步,回頭看去。

  李兆像躲避惡魔一樣從帳篷裡衝出來,直接跑向了我。漿汁兒跟我走在一起,她本能地閃了一下,抓住了我。李兆揪住了我另一條胳膊,回頭瞪著鄭太原,雙眼充滿了驚恐,全身不停地哆嗦。

  鄭太原站在帳篷門口,靜靜地看過來。帳篷裡亮著應急燈,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鄭太原突然笑了,說:「這個人好像不喜歡我……」

  我沒說話。

  我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李兆為什麼突然就瘋了?

  我們一直在帳篷裡談徐爾戈聽到的那個奇怪聲音,而李兆和鄭太原在另一個帳篷裡說話,時間不到一個鐘頭,結果李兆突然就精神崩潰了。

  鄭太原跟他說了什麼?

  太可疑了!

  我朝鄭太原逼近了幾步,帶著漿汁兒,李兆沒敢跟過來,留在了原地。我說:「鄭太原,我能不能問一下,剛才,就是他瘋掉之前,你們聊什麼了?」

  鄭太原說:「我們東拉西扯,說了很多……」

  我說:「具體點。」

  鄭太原說:「主要是他說了,我一直在問,比如他來羅布泊之前是幹什麼的,家裡有什麼人,他跟你們都是什麼關係,等等……最早我看你們綁著他,我有點不踏實。」

  我想了想,回到李兆跟前,低聲說:「你連殺人都不怕,為什麼怕他啊?回去睡覺。」

  李兆拚命地搖腦袋,嘴唇顫顫地說:「他給我放電影!」

  我哆嗦了一下。

  我盯住他的眼睛:「他給你放什麼電影?」

  李兆說:「我不看電影!」

  我又問:「告訴我,他怎麼給你放的電影?」

  李兆突然暴躁了,叫起來:「我害怕他的電影!」

  我想了想,拉著他走到我的車前,打開車門,輕聲說:「要不,你睡到我的車裡?」

  我不敢再刺激他了,擔心他越瘋越嚴重。

  李兆看了看鄭太原,又看了看我的車,像個小孩一樣點點頭,然後就爬了上去,蜷縮在後座上。我把車門輕輕關上,對鄭太原大聲說:「他可能得了恐懼症,你一個人睡吧。」

  鄭太原沒有說什麼,退回帳篷,放下門簾,很快,帳篷的窗子就黑了。

  漿汁兒小聲說:「這個鄭太原有問題……」

  我說:「觀察觀察再說。」

  走到帳篷門口,我回頭看了看鄭太原的那頂帳篷,黑糊糊的,無聲無息。那裡只住著他一個人。

  回到帳篷,我心神不寧地坐了會兒,站起來要出去,漿汁兒問我:「你去哪兒?」

  我說:「我去找衣舞聊聊。」

  漿汁兒說:「和我聊夠了?」

  我說:「我和她聊的是嚴肅話題。」

  漿汁兒說:「你這句話真嚴肅。去吧去吧。」

  我走出帳篷,看見營地外有個黑影,是號外,我走過去,看見他撅著屁股趴在鹽殼地上,聽著什麼。

  我走過去問他:「你也來聽了?」

  他站起來,笑了:「我很好奇,我的電台都收不到信號,趴——趴在地上怎麼就能聽到聲音呢?」

  正巧衣舞走過來:「你們在幹什麼?」

  號外說:「聽大海的聲音。」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帶點幽默感的話。

  衣舞很書獃子地問:「真的有大海的聲音?」

  號外說:「我開——開玩笑的。」

  衣舞把臉轉向我,她說:「我們應該用音流試試,看看徐阿(爾)戈聽到的是不是幻覺。」

  音流這個詞讓我一震,驀地想起來,衣舞是學音樂美學專業的。

  音流是個很鮮為人知的學科,發明者是德國物理學家克拉德尼。

  十九世紀初,克拉德尼在小提琴上安放一塊金屬薄片,均勻地撒上沙子,然後用琴弓拉琴,結果那些細沙自動排列成不同的美麗圖案,隨著琴弦拉出的不同曲調和頻率的不斷增加,圖案也不斷變幻,越來越複雜——這就是著名的「克拉德尼聲音圖案」。

  聲音是一種波動,不管是敲門還是擊掌,聲音的震動會引起空氣有節奏的振動,使四周的空氣產生疏密變化,形成聲波,一直持續到振動消失。

  後來,這種技術經過其他科學家不斷完善,逐步形成了音流學,即通過不同頻率的聲波,振動水或者沙子,就能得到不同的幾何圖案。

  比如,讓一個裝滿沙子的容器,以每秒25次以下的頻率均勻地振動,沙子最終呈現的是一個逐漸向外的螺旋形狀,這個形狀正是宇宙銀河系的基本形態和外觀,也是地球上生物遺傳物質——DNA分子的雙螺旋結構。非常神奇。

  音流學還可以用來「捕捉」動物的聲音,分析各種複雜的聲波。

  比如,科學家把海洋動物發出的聲波頻率,繪成各種圖譜,以便識別出它們的種類。有一天,人類甚至有可能通過音流學,讀懂海豚之間是怎麼交流的。

  全世界沒幾個人玩音流。

  我問:「你懂音流學?」

  衣舞說:「這是我的專業。」

  徐爾戈和孟小帥都來圍觀了。

  我們從白欣欣那裡,借來一塊房車上的太陽能吸光板,抬到遠離營地的地方。接著,又挖來了一些沙子。孟小帥主動貢獻了她的一雙絲襪,用來篩沙子。

  最後,衣舞把那些很細的沙子均勻地撒在光滑的吸光板上,然後讓我們全體離開。任何細微的聲音都會導致圖案發生變化。

  衣舞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她幹得很開心很專注。

  我們回到營地,向其他人介紹了情況,叮囑每個人都不要亂動,不要出聲。於是,大家都變成了木頭人。

  半個鐘頭之後,衣舞朝我勾勾手,我和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那塊吸光板跟前,打開手電筒查看上面的沙子,我頓時被震撼了……
《羅布泊之咒》